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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362)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想到这里,他嗟叹一声,“晏姑娘,若真的报不了仇又该如何?”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晏娘冷冷扫他一眼,一字一句说道,“无非就是倒下,爬起来,再倒下,再爬起来,终而复始,拼到生命的尽头,倒也死而无憾。”

说完这句话,两人皆静默了,像是在置气一般,互相望着彼此,谁也不再多说一个字。蒋惜惜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脸迷蒙地说道:“大人,晏姑娘,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程牧游一怔,终于回过神来,他冲蒋惜惜淡淡一笑,“无事,我只是觉得此案着实棘手,恐怕单靠新安府的力量难以破解。”

蒋惜惜点点头,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个独自蹲在地上烧纸钱的男人吸引,她对程牧游说道,“大人,你看那个人,形单影只的,看起来好生孤单,难道他的亲人都丧生在那场大火中了?”

程牧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见一个中年男子蹲在河边,一边在铜盆中烧着纸钱,一边轻轻地抽泣着。别人身旁还有亲眷相伴,十分的悲痛被分担下来,便稀释成了五分,只有他只身一人,背影在忽明忽暗深深浅浅的香火中若隐若现,看起来异常孤寂。

见此情景,程牧游同情之心顿起,对方才晏娘的那番话亦理解了许多:是啊,他不曾经历,便不会对他们心中的痛楚感同身受。就像这个男人,他所有的亲人皆葬身火海,怎会不对那凶徒恨之入骨,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又怎能要求他心平气和的接受“苦从心生”这个佛语。

正沉浸在遐思之中无法自拔,远处忽的传来一声惊叫,人群亦因这声惊呼瞬间宁静下来,所有的人皆纷纷站起身,伸着脖子朝远处观望。

“大人,我过去看看。”

蒋惜惜说完这句话,身子已经朝声音来源的方向飞奔过去,程牧游和晏娘也跟在她的身后,一同朝南边那片影影绰绰的民房跑去。跑了约莫有半刻钟光景,就见前面围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蒋惜惜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率先挤了进去,走到人群中央,便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捂着脸轻声的抽泣,身子抖得像深秋的枯叶。

见状,蒋惜惜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小声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吓成这般模样?”

那小姑娘看了蒋惜惜一眼,还是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啜泣。

蒋惜惜只好接着说道,“姑娘你莫怕,我是新安府的衙役,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说完,她便指了指站在身后的程牧游,那女孩子见新安县令竟也到了,便勉强收起哭声,冲他行了一礼,抽泣着说道,“大人,我刚才刚才被鬼给咬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喧哗,喧哗过后,又变得异常宁静,大家均屏气凝息,想听听这小姑娘是何说法。

程牧游柔声道,“你先别慌,且把刚才遇到的事情慢慢道来。”

那小姑娘于是抽抽搭搭道,“我今天同爹一起来河边给娘烧纸,可是这里人多,不知不觉便和爹走散了,”说到这里,她哆哆嗦嗦的朝后面一条小巷一指,“就在那里,我遇到了鬼,还被它咬了咬了肚子”

程牧游眯着眼睛朝那条巷子望了一眼,又转过头,盯住那个女孩子,轻声问道,“你为何觉得它是鬼?难道你看清楚了它的样子?”

女孩深深吸了口气,“它躲在阴影里,就那么轻飘飘的探出来一只焦黑的脑袋,直冲着我的肚子撞过来,大人,只有一只脑袋,没有脖子连着的脑袋,这不是鬼,又会是什么?”

听她这么说,围观的人群又一次沸腾起来,有几个好奇心强胆大的,更是直接走到巷口处,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了半天,又摇着头回来了,嘴里嘟囔着:“什么都没有啊,想是跑掉了。”

“姑娘,你说那东西长着一只焦黑的脑袋,那模样,是不是像被火烧焦了一般。”

晏娘清亮的声音忽的在后面响起,众人皆吃了一惊,齐齐向她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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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生产

小姑娘被这话一提醒,竟然连哭都忘了,她冲晏娘拼命的点头,“没错没错,那东西连头发都没有了,脸上的皮肤被烧成了一层硬壳,像干涸的土地,一块一块的,很是吓人呢。”

“烧”这个字在今天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当它接连被晏娘和小女孩说出口时,本来还喧哗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只直愣愣的盯着被围在中间的那几个人,脸上的神情由刚才的猎奇变为了惊恐,更有甚者,面色苍白,嘴唇还在轻轻地哆嗦着。

程牧游当然知道大家在怕什么,他看向晏娘,悄声问道,“晏姑娘,难道你怀疑袭击这位姑娘的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挤过来一个人,那人见了他,急匆匆行了个礼,便一把拽住那小姑娘的袖子,“沛儿,快,快跟爹回去,家里出事了。”

小姑娘一愣,急道,“爹,到底是咋了?”

那男人不管不顾的拉着她朝外冲,声音哆嗦的几乎听不清楚,“你嫂子你嫂子她”

沛儿如今也顾不得自己了,她急得一头汗,高声问道,“嫂子怎么了?爹,她不是快生了,好好在家待着吗?”

“孩子没了她她也不中用了”

***

还没走到院门口,几人就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嚎啕声,程牧游和晏娘蒋惜惜彼此看了一眼,忙随着罗氏父女走进院内。

院中站着几个邻居,看见罗老大回来,忙迎上来,手朝屋内一指,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见罗氏父女急匆匆走进屋内,程牧游忙冲几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妇人难产而亡,孩子没有保住?”

邻人们见县令大人也亲临此地,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今天晚上刚吃过饭,罗毅便来拍门,说他媳妇要生了,家里没有别人,让我们帮忙去找产婆。我哪里敢耽误,忙跑到南街上去请产婆过来。把产婆领进罗家的院子,我便听到那妇人凄惨的叫声,她叫得真惨啊,生孩子的痛我是知道的,我家那婆娘生产的时候也叫得厉害,可是,再怎么着也不像这罗家的小媳妇一般,声嘶力竭的,听得我身上一阵阵发寒。于是,我便赶紧让产婆进屋去,自己在外面候着。可是那婆子进去没多久,就着急忙慌地出来了,跨出门槛的时候还摔了一跤,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赶紧迎上去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却冲我连连摆手,只说这事她管不了,也不敢管,便急匆匆地冲出了门,我跟在后头怎么叫她都没有搭理我。就在这时,罗毅也从屋里冲出来,他满脸都是泪,见了我便扑过来,央求我再去找个产婆,他还说他媳妇快不中用了,要我千万别耽搁时间。我听他如此说,吓了一大跳,慌得赶紧朝院外跑,可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屋里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然后然后一切就归于平静了”

蒋惜惜听得头皮发麻,握拳问道,“那妇人怎么了?”

那人朝屋子一指,“大人,你们自己进去看吧,我我实在是不敢再踏进那房门一步了,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他话音刚落,里面便传出一阵阵哭嚎,声音极其悲痛,令闻者都要为之落泪。

晏娘一言不发的朝房里走,程牧游和蒋惜惜跟在她身后,几人掀开门帘刚走进屋内,就被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逼得朝后退了几步,可是在看清屋内的景象时,却都愣住不动了。

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面色苍白,杏眼微睁,显然早已没了气息。她丧命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整个床榻都被她的鲜血染成了浓烈的红色,血迹在她身周散开,她单薄的身子就像一朵怪异的红花的花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