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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373)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他倒吸一口气,慢慢俯下身子,一只手缓缓朝它探去。

手伸进黑烟,他却扑了个空,再望过去,发现那黑影不见了,他面前,只剩下一株红莲,亭亭而立,嫩蕊凝珠。

“大人,大人,快醒醒。”

蒋惜惜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将眼皮子张开,茫然的望向一侧:原来,他还在自己的卧房中,原来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大人,您被魇住了,我在门外叫了半天都叫不醒您。”蒋惜惜呼出一口气,但是在看到程牧游惨白的脸庞时,她又担心起来,“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程牧游缓缓坐起身,冲她摆手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说完,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才发现门外只有一点青白色的天光,显然才刚过卯时,于是再次望向蒋惜惜,“是不是出事了?这么早来叫我?”

蒋惜惜叹了口气,“大人昨晚忙了半宿,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叫醒您的,可是,”她为难地朝外面一望,接着说道,“天不亮,就有人闹到府里来了,那妇人说自己是南街匹帛铺王掌柜的娘子,因昨晚差点被王掌柜打死在铺子中,所以只得来官府躲避。没想她刚来,那王掌柜随后就到了,手里还拿着一柄沾着血的木尺,说是非要打死这贱妇不成,被我们费了好大劲拦下了之后,公婆两人便坐在公堂上不走了,我们也不敢劝人离开,怕出了人命。”

“谁想还没过一个时辰,医馆的曹郎中也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乌央乌央的一大堆人。那曹郎中说,近日接诊了好些妇人,都是突然大了肚子,而且没过几日便有临产之状。他自己看了咱们贴出去的告示,深知此事非同一般,于是不敢耽搁,忙带着这些病患和亲属找到新安府来了。”

听她这么说,程牧游登时便清醒了,他一边下床穿靴,一边急问道,“那王家娘子是不是也有了肚子,她相公觉得蹊跷,以为她背着他怀了别人的孩子,所以才对她拳脚相向的。”

蒋惜惜点头,“没错,我想这些事应该都是那鬼鸟所为,所以才不敢耽搁,来请大人定夺。”

程牧游已经穿好靴子,走到铜盆边随便擦了把脸,便对蒋惜惜说道,“你去霁虹绣庄请晏姑娘过来,请人之后,再贴一张告示出去,写上凡是近期莫名腹大者,无论是否婚娶,都速到新安府来。”

过了约摸有两个时辰左右,西厢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晏娘站在两扇门中间,手背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后斜了围在门前围在的人群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成了,她们腹中的鬼鸟被我封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长大了。”

人们顿时松了口气,对她千恩万谢之后,便你推我我推你的朝门内挤过去。

晏娘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站在门槛后面,在一个男人经过身边时,一手摁住他的肩膀,冷冷晲他一眼,口中问道,“你就是匹帛铺的王掌柜吧?”

那男人吃了一惊,随后讪讪笑道,“就是小人,今天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娘子,否则”

“否则她就活活被你打死了,是吧?”

这话她说得极淡极轻,可是王掌柜的脊梁骨上却猛地窜上一道寒意,他支支吾吾道,“我离家半月,回来便见她大了肚子,这种事也怨不得我,放天下哪个男人身上都忍不下这口气。”

晏娘冷笑一声,头朝屋里一歪,“这房里的人和你家的情况并无多大差别,有的是未出阁的闺女,有的是没了丈夫的寡妇,怎么不见她们被家里人打个半死,偏生到你这里就成了全天下男人都忍不下的一口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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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来历

王掌柜被她说得一时语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朝里走,嘴巴里还嘟囔道,“这都是我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未免也管得太宽了点。”

一直站在门口的蒋惜惜听不过去了,她几步走过来,冲王掌柜说道,“外人?刚才晏姑娘救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外人,现在倒讲起这没良心的话来了。”

王掌柜见官府的人帮着晏娘,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油嘴滑舌道,“我的错我的错,两位姑娘消消气,我这就带我这婆娘回去,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了。”

说完,他就走进屋里,拉起那还在抽抽搭搭个不停的妇人,疾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还差点和刚从外面回来的程德轩程牧游父子撞了个满怀。

蒋惜惜看着他的背影,嘴里恨恨说道,“可惜我大宋律例不管家务事,所以这王家娘子纵使被打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能把那王掌柜抓进天牢。”

晏娘不动声色的笑笑,“恶有恶报,蒋姑娘放心,将来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

正说着,便看到程家父子已经从院门口走进来,程德轩的眼神在晏娘脸上一扫,重新移到蒋惜惜身上,“惜惜,你既然已经当了衙役,那就要谨言慎行,方才我在院门口就听到你妄议我朝律例,这要是被有心的人听到了,可如何是好?”

蒋惜惜从小最怕的就是程德轩,于是吐吐舌头,躬身道了声是后,一点点地挪到晏娘身后。

“父亲,惜惜她一向都心直口快,况且这里又没有外人,没关系的。”程牧游帮蒋惜惜解了围,又冲晏娘笑笑,“辛苦姑娘了,一大早的被我们叫到府里来。”

晏娘挑眉,“觉都没睡好,大人要怎么补偿我?”

程牧思忖了半晌,“新安府的东西,但凡姑娘看中的,尽可以拿去,可好?”

他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和晏娘早已熟稔,知道她一向说话做事都没正形儿,说出的话她自己都不会当真,所以便开个玩笑一句带过。

可是这话听在程德轩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了,他看着儿子脸上融融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嗓子,对程牧游说道,“此事只是暂时遏制住了,若不尽快抓住那怪物,恐后患无穷。”

程牧游冲程德轩点点头,又对晏娘说道,“姑娘,惜惜昨日也被袭击了,若不是她身手好,恐怕早已命丧运河,姑娘博学多闻,还是没有猜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晏娘仰头看他,脸上溢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几日我翻遍古书典籍,倒还真的找出了一点线索来。”

程牧游心头一喜,“它到底是什么?”

晏娘的目光穿过他落到后面的程德轩身上,淡淡道,“当着外人的面,不方便言明。”

程牧游知道她话有所指,可现在这个时刻,即便程德轩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伸手朝门外一挥,“程某送姑娘出门。”

跟在晏娘身后来到门外,程牧游方才抱拳行了一礼,“我知道姑娘心里有气,所以在这里替父亲向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晏娘做宽宏大量状,粲然一笑道,“大人言重了。”

她当然不会介怀,刚才程德轩已经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她要再介怀,那也未免太得小心眼了。

“那怪鸟的来历姑娘真的查清楚了吗?”程牧游现在一心都在案子上,甚至未曾深想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为何会如此浓重。

晏娘阖首,“传屈原死后,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谏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

“这件事乃《楚辞》所记,只是它与那怪鸟又有何干系?”

晏娘两手一背,“《招魂》乃传世佳作,不知受到多少文人墨客的推崇,只是,宋玉做《招魂》之后,汨罗江旁便发生了一件怪事,这件事知道的人可就寥寥了。”

程牧游眉间微锁,“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