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379)
晏娘也放下杯子,眼睛朝他一瞟,语气轻松地说道,“当然,蓝莹莹的一大片,飘在水面上,还能看错了不成?”说完,她眨了下眼睛,又接着说道,“不过依我看,那条龙应该不大,所以龙胆也小,若真的是大龙,龙胆破裂后,早把整个水面映成蓝色的了。”
程牧游听她一口一个龙一口一个胆的,心中惊惧不已,略微平复情绪后,他试探着问道,“晏姑娘,这运河中为何会有龙胆?这龙胆又和那屈子鸟有什么关系?”
晏娘起身,眼中似有黄色的磷光一闪而过,将程牧游惊了一跳。
俄顷,她望着天空中那弯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月牙,嘻嘻一笑道,“我本还奇怪,宋玉为何能将冤魂复活,将屈子鸟召唤出来,现在看到龙胆,才想明白事情的原委。”
程牧游挑眉问道,“龙胆有起死回生之效?”
晏娘看他,“起死回生说不上,他们是人,借助女人的胞宫复活后却变成了一只怪鸟,但是在许大年看来,即便他的亲人改变了形态,但是至少也回来了,总比埋葬在幽深的河水中强。”
程牧游点头,旋即又焦急发问道,“龙胆岂是这么容易得手的?宋玉和许大年只是普通人,他们又是如何得到龙胆的呢?”
晏娘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可没过多久,她便接着说道,“宋玉我还能想得明白,毕竟屈原是御龙之人,大人,您饱读诗书,一定读过《离骚》吧。”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程牧游想也不想就将这两句诗说了出来。
晏娘点头,“大家只说《离骚》是屈原用自己的幻想来影射现实,须不知里面描述的事情并非全然是他的想象,因为灵均先生本人就是一位御龙者,‘驾八龙之蜿蜿兮,载云旗之委蛇’;‘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离骚》中有大量御龙的诗句,如此超逸的气魄,若非亲身经历,怎么能写得出来?所以,他将龙胆送给师承自己的宋玉,便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说到这里,她耸肩一笑,“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大人可不要随便宣扬出去。”
她这番话说的是轻描淡写,却让程牧游听得云里雾里,久久都回不过神来,过了许久,他才轻咳一声,“我不会说与他人,姑娘请放心。”
其实他心里所想,却是就算说与旁人,又有谁会信呢?
晏娘点头,旋即又摇头道,“只是那许大年乃一介匹夫,他又是从何处得到龙胆的,我着实想不明白。”
程牧游面色一变,“难道现在还有可以御龙之人?”
晏娘直视着前方,眼底浮上一层复杂的神色,冷冷说道,“御龙者需得高风峻节、怀瑾握瑜,现在世上又有几人能与屈大夫相较?不过屠龙之人,我倒是见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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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暴露
程牧游心里一咯噔,“屠龙?”
“嗯,屠龙。”晏娘瞅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程牧游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忙将眼帘垂下,去看自己的鞋面。
不过好在晏娘没再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她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慢悠悠叹了一声,“可惜了,运河实在太大,向南边延伸不知几许,所以我没找到那屈子鸟,就连许大年也不知去了哪里。”说到这里,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冲屋内喊道,“右耳,把大人的东西拿出来。”
未几,右耳便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将手里那个四四方方的柳木盒子朝石桌上一放,又继续打着呵欠返回屋内,连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
“这是什么?”程牧游的目光落在那柳木盒子上。
晏娘一笑,“怎么说也是大人祖传的宝贝,怎么才过几日,就不记得了。”
说着,她便将那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块流光溢彩的石头出来,“络子我已经重新打了,大人可莫再把它丢了,若是再找不到,可到哪里哭去。”
程牧游摇头笑笑,将那块黑曜石接过来,重新挂于腰间,手指从玉穗间穿过时,他心头一暖,连带着心情都变得晴朗了。
于是,他起身行礼,“多谢姑娘,这玉穗,不,这黑曜石程某一定好好保存,绝不敢再丢了。”
没想到,在说完这句话后,晏娘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款款起身,朝他走过去,伸手探向他的腰间,将玉穗的环扣又系得紧了些。
她和他贴的很近,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程牧游心头一震,身子亦向后挪了几寸,口中说道,“晏姑娘,你”
晏娘轻“嘘”了一声,“大人别说话,现在门外正有人盯着我们呢。”
程牧游一惊,压低声音问道,“谁?”
晏娘抿着嘴巴笑,“这就要问大人了,这几日,我发现有一位小姐总是跟在我们俩后头,目光阴狠,恨不得将我身上戳出几个洞来。我想,一定是大人您不知在哪里寻花问柳,招引来了这只花蝴蝶,所以才连累到我头上来了。”
听她这般说,程牧游“咦”了一声,心中琢磨了半天,终于才想起钟敏来,不禁摇着头叹了口气。
程德轩没有说错,程牧游这个人在其它方面再聪明剔透,一点即通,可是单在男女之情上,却愚钝得很。他人还知道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他这里,连无情都没有,因为他从始至终都觉察不出别人对他动了真情。
现在他之所以能勉强联想到钟敏头上,还是因为白日里刚听程德轩提起过,所以在脑中转了几圈,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这一层想明白了,他就更不能理解晏娘的举动了,于是将头朝下压了压,轻声问道,“既然那钟小姐疑心姑娘,姑娘却又为何让她加深误会?”
晏娘眼睛滴溜溜一转,鼻中轻哼一声,“为什么?因为有意思啊,她既疑我,我就索性让她疑个够,我倒要看看,这女人若是嫉妒到了极点,会做出什么事来?”说完,她又朝前靠了靠,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盯住程牧游,“大人,你不会也有意于她吧,若是如此,那我可坏了大人的好事了。”
程牧游又叹了一声,“好在那钟敏刁蛮骄矜,长得又不美,否则,姑娘还真要赔我一个娘子了。”
正说着,两人从余光看到那个一直偷偷立在门外中的人影慢慢的朝后退去,脚步声亦随之渐渐远离,一会儿功夫便听不到了。
晏娘将取了又挂挂了又取的玉穗在程牧游腰间重新拴好,这才慢慢踱到院门处,朝外观望,嘴里嘟囔道,“奇怪了,今儿那姑娘倒是没有亲自过来,难道是天太晚了,她不好出门?”
程牧游跟上来,站在晏娘身边,“不管有没有亲自过来,都希望那人将姑娘今天演得这出好戏全部转达给她,不要枉费了姑娘的一片苦心。”
钟志清用十根手指紧紧地抠住太师椅的扶手,将上面的红漆都抠掉了一层,露出里面斑驳的木纹。
“你亲耳听到那绣娘说黑曜石是程牧游的?”过了许久,他才从一字一顿的问出这句话。
跪在地下的男人又朝下压了压身子,“属下亲眼看到那绣娘将黑曜石挂到程牧游腰间,还说它是程家祖传的宝贝。”
闻言,钟志清僵住不动,手指却将扶手抠得更紧了。
伏在地上的男人翻起眼睛偷偷看他,却看到钟志清脸上透着些怪异的神色,怪异之中,又夹杂着几分疯狂,看起来有些骇人。
俄顷,钟志清忽然从喉咙中发出一串低沉的长笑,一边笑还一边拊掌道,“妙,妙啊,我正愁劫掳盐船失利,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竟让我将他给揪出来了。”说到这里,笑声慢慢变大,响彻了这间驿馆中最好的上房,“圣上最在意的就是这十年祭祀一事,这次我抓到幕后主使,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就算失了盐船又怎样,若是仕途更进一步,以后这白银黄金还不是追着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