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同人)[茨酒同人]大妖二三事(18)
那日,酒吞吐露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最初的前身乃伊吹大明神之子,而神明间的亲子关系淡薄,酒吞从不觉得自己和伊吹大明神有什么至深的血脉关联,他甚至更偏向人类对这位可怕神明的称呼——八岐大蛇。
伊吹大明神盘踞山间,终日与妖鬼为伴,渐渐便生出了祸乱之心,为害一方。
彼时酒吞尚且信奉神明当福泽万民的说法,却又不具备足以与八岐大蛇抗衡的力量,只能日复一日冷眼旁观,直至来自高天原的素盏鸣尊将之斩杀。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怀素盏鸣尊手握十拳剑从死去的八岐大蛇尾部抽出天丛云剑的勇武模样,并憧憬着获得能够跻身高天原神明之列的力量。然而,八岐大蛇堕落与死去早已让他丧失了神格,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受了天罚的妖魔之后。
一切待从头。
酒吞行过千山万水,听了许多神明堕妖、妖鬼成人、凡人登仙的传说。有些不过一念之差,有些却要经历曲折的轮回。
最终,他让三足八咫鸦带走了身为神裔的自己,摇身变为凡人,到越后寺开始了漫长的修行。
那确实是一场艰苦卓绝的修行。
被怀疑、被诟病、被诬陷、被孤立。世人都说堕落的神明之子即便是修行也无法摒弃邪佞之心,以至于在祭祀时戴上鬼面便再无法取下。只有他知道,那看似寻常无奇的鬼面后是怎样高热的烙铁,他又是怎样被迫带上鬼面,让自己俊丽的面容与鬼面铸在了一起。
锥心刺骨的剧痛唤醒了他内心压抑的仇恨——他痛恨曾经的自己。那个企图融入人世潜心修行,意欲得道后福佑世人的自己,成为了耻辱柱一般的存在。
于是,他杀死了自己。
在那个焰火盛放的夏夜,他最后一次以“人”的身份走过人间,穿越人海,孤独地在荒凉的后山向三足八咫鸦交出了自己的“人心”。
做不了人也成不了神,却又不甘如此死去。
何去何从?
他变成了自己曾一度最为不齿的妖怪。
从此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神斗。
酒吞童子说,他再也不想尝试一败涂地的滋味,他一定要找回天丛云剑,神来弑神,人来杀人。
茨木信了。
人间还是那个人间。
还是那个足以给予茨木致命伤痛的人间。
京都到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人人都在传颂源赖光的智勇双全和童子切安纲的刃如秋霜。和当年渡边纲断他一臂,鬼切名扬天下时的情形如出一辙。
茨木感到前所未有的仓皇,他狼狈地折返爱宕山,疯了似的向大天狗求证这不是真的。而后者也只能回以一声叹息,告诉他眼见为实。
茨木不能相信,发了狠地誓要找到天丛云剑,把无上的胜利带给酒吞。
大天狗蹙眉,反问道:“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酒吞童子让你去找天丛云剑的真正目的吗?”
“为了赢。”茨木仍旧不疑有他。
大天狗微微一哂,“区区人类竟把堂堂鬼王逼到需要靠一柄神器才能赢的地步?”
“人类诡诈,挚友不得不以防万一。”
执迷不悟。摇摇头,大天狗又道:“当年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后便把天丛云剑带回高天原献给了天照大神,酒吞对此比谁都清楚,可他还是让你去伊吹山寻找早就不存在的天丛云剑。这其中的原因,你也能用他想赢来解释吗?”
“我……”茨木语塞,梗着脖子不甘心的瞪着大天狗看了半天,终于慢慢垂下头,苦笑一声道:“我怎会不知,他在骗我。”
这话倒是出乎大天狗的意料,他惊讶地望向茨木,却只得到一个失魂落魄,跌撞离去的背影以及一只紧随其后的雪白飞鸟。
白鸟。
大天狗微微眯起眼,心道是,青行灯的百物语不可尽信却也未见得全不可信。
那酷爱收集怪谈的女子曾说,濒死的大妖可以凝聚全部妖力召出自己的灵物化身,灵物化身会去往他生平心系之人的身边,替他了却最后的夙愿。若心系之人能够认出灵物化身的来源,说明羁绊至深,无论如何终有再见之日。
也好。
大天狗想着,抽出腰间沉淀了岁月痕迹的竹笛,吹起了一曲悠然的长庆子。
倘若有缘,则来日方长,可图可期。
随着大江山退治的胜利,京都阴阳师势力盛起,前前后后完成了不下百余场规模或大或小的妖怪退治,曾在平安时代留下绚烂风采和天方奇谭的妖怪渐渐消隐在了人类的视野之中。
然而,妖怪退治后统治者并未得到期望中长治久安的平安京。相反,频仍的内战日渐损耗着国力,皇室力量逐渐走向衰败。昔日恢弘的殿宇神社变得老旧,就连作为皇宫正门的朱雀门也显现出前所未有的萧索图景,而与之相对的罗生门早已在战火中破败不堪。
相传,通过朱雀门可以看到人间最富丽的盛景,透过罗生门则能够看清现世与常世的分别。若能顺利走完贯通两门间的朱雀大道,便能知悉生死、贫贱、富贵的种种因果奥秘。可惜罗生门旁鬼气森然,鲜有人敢轻易靠近。偶有大胆之人经过,也是被守在罗生门下的一个独臂浪人迅速驱离。
浪人已在门下守了许多年了,他华发如雪却有着不朽的容颜,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敢上前打探。
他有两片从不离身的羽毛,一片漆黑如墨,一片洁白如雪,它们会在夜晚浮起暗红的灵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他常常举着它们端详,从深夜直至天明。
浪人喜在夏夜摇响挂在腰间的铜铃,有人说那是在引渡迷路的亡魂或鬼怪。
只有他清楚,自己不过是在等一位故人。
神明堕妖、妖鬼成人、凡人登仙,有些不过一念之差,有些却要经历曲折的轮回。
那位故人约莫是走过了最为曲折的那道轮回。
浪人的怨恨早已被光阴磨平,他仍看不懂世间的善恶、好坏与因果,却依然笃信一切都要“顺其酒然”。
就像他的故人,从神明之子到平凡的沙弥,再到鬼王,继而重获神格,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自有定数。
他虽参不透其间法理和那位故人的心思,却愿用最愚笨的办法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开启。
他不时会想,如若重逢又当如何称呼那位故人?
伊吹神明之子?酒吞童子?吾王?首冢大明神?
还是默不作声吧。
又有谁知倘有一日他将以何种身份走过这道罗生门呢?
浪人想,不如久违地唤他一声,挚友。
一如那个夏夜穿越重重人海的初见。
他从他身边走过,没有说话、没有停留。
而一场沉默的爱意,正自他心间呼啸而过。
公元九世纪,罗生门轰然坍圮,浪人也随之消失不见。
凡事总有终焉。
幸而得其所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化用了飞鸟症的梗。
*地理知识是错的,别信。参考了战国时代的地图,平安时代的分割应该不是这样的。
*其他自由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