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肖翔]残响(7)
“你说什么?”纵然早已得知真相,此刻孙翔却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我说啊,”肖时钦看向他,伸手抚上他发红的眼眶,目光里透出绵长的温情,“你太像他了,是所有X-122号里最像他的一个。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深信不疑,我的孙翔是真的回来了,我终于可以结束一切痛苦了。可是没有。你不爱吃他最喜欢的西瓜,却喜欢喝他讨厌的牛奶;他爱用香皂洗澡,你却喜欢沐浴露……”苦笑一声,肖时钦的手慢慢从他的面庞滑下,离开得没有一丝眷恋,“其实这些都只是很小的事,可偏偏就是这些事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你终究,不是他。”
“你混蛋!”孙翔,或者说X-122号怒喝,“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真正的孙翔早就死了,死在J区那个枪林弹雨的冬天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一次又一次,你把他的记忆、爱恨一次又一次困在这些‘身体’里,又一次次‘杀’死他们,你怎么忍心!啊?!”
肖时钦看到他眼里蓄满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地大颗滚落下来,露出一点无力的惨笑,“你哭什么?是为孙翔难过?还是我?还是你自己?”
“你以为我想吗?”X-122号恶狠狠地捶了下肖时钦脑袋边的地面,眼泪却是停不下来,“因为这个‘身体’里装的是孙翔的情感和记忆,就算你再可恨,他还是,还是……你难道想不到吗?!”
他还是爱你。
“对不起。”肖时钦缓缓眨了下眼,“我没办法。我放不下。”
“你……”X-122号只觉得仿佛身陷泥淖,任凭自己怎么挣扎也无法从被吞没的绝望中跳出,“你明知道,没用!无论你做什么,重复多少次,都没有用!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了,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孙翔了!”
“不!纵然我再不可得,孙翔也不会消失。”肖时钦自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他伸出手扣住X-122号的后颈,费力地把他按向自己,“你不过是个人造人,又懂什么生生死死?记忆,就是一个人活着的,独一无二的证明。我抓住了,就永远不会放手。”
X-122号冷笑,“那我算什么?我脑袋里装的,难道不是孙翔的记忆吗?但我永远也不可能是孙翔。肖时钦,你醒醒吧。”
如果每一个生命都是浩瀚宇宙中一道或长或短,沿时间出发的射线,每道射线又穿过千千万万个时间点,那么,即使是同一个生命,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也各不相同。十年前,肖时钦拥有了千万秒中每一个独一无二而鲜活的孙翔。又在某一个他不曾参与的时刻,眼睁睁地看着属于孙翔的那道射线起点的光芒陨灭。于是,茫茫宇宙里再也没有这道生命射线。曾依附其上的一切都或将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便是幸存下来,也顶多是证明生命曾存在过的余烬。
可是,肖时钦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他曾有幸在最深重的黑暗中凝望过最烁亮的光,故而不惜在枯朽的灰烬里寻找幸存的火种。
终其一生,不死不休。
“是这样啊……”目光黯淡地与X-122号对视着,肖时钦手上的力气也一点点减弱,只有指尖还在他的后颈处机械性地轻抚。
“是……呃!”X-122号还想再说些什么,忽觉颈后一阵剧痛,紧接着所有意识便抽丝般离开了他的身体。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力,瞬间跌落到一边,X-122号用最后残存的能量意识叫了肖时钦,企图唤起他最后的回心转意。
“小……事情……”
“孙翔?”
“停、手……吧。”
肖时钦闭上眼,蜷缩起身体,把那只沾满鲜血、握着一块小小的激活芯片的手紧紧抱在了胸前。
“我抓住你了。”
11
L区下了场多年不遇的大雪,比孙翔死去时J区的那场雪还要大。
那天的J区有最雪白的大地,雪地上有最红的热血和不计其数的机械兵种残骸。
夜以继日的高强度作战早已让孙翔的身体不堪重负,肖时钦留给他的针剂在几日前便已消耗殆尽。面对敌军发起的又一轮猛攻,他第一次在战场上生出了恐惧之心——
太近了,近到他听见了死亡靠近的脚步声。
身体里的剧痛一轮强过一轮,孙翔往嘴里塞了一小把药片,然后打开通讯终端指示中控室放出了最后一批机械兵种。
抬头看着空中呼啸而过的作战机器,他从机械战甲里缓缓抽出了最后一把武器。
“小事情……你怎么还不回来……”孙翔望着前方汹涌而来的敌军,露出一个混血带泪的笑来,“我不等你了。”
“孙翔!”
惊叫着从柔软的羽绒被中坐起,肖时钦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好半天都平复不下来。他反手抚上背脊上因为进行脊椎基部植入手术(*注4)留下的细小伤疤,那处小小的疤痕下埋藏着孙翔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和遗愿。
皮质堆栈技术的数字化算法固然复杂,但记忆端的日志写入却能够以日期划分,肖时钦接受了自他离开J区后孙翔的全部记忆与情感。
那些他未曾参与的时光,孙翔独自忍受的痛苦与绝望一一灌进他的脑海,令他不断回想,受尽折磨。
这是惩罚。
肖时钦想。
在记忆的尽头,孙翔躺在一片茫白的雪地上用尽力气挖出了肖时钦亲手注射在他左臂皮下的追踪芯片。他蜷缩起身体,把那只沾满鲜血、握着一块小小的芯片的手紧紧抱在了胸前,笑着流下泪来。
他并不曾怨恨,但忍不住小孩心性的埋怨和恶作剧得逞似的快意。
“小事情,你找不到我啦。”
一切灰飞烟灭。
肖时钦在床上坐了许久,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是啊。”他自言自语,“找不到你了。”
你真的来过吗?
你真的存在吗?
屋外雪势已停,久违的阳光在天际漫开,照进屋里被百叶窗分割成一束一束的光芒。肖时钦被晃得眯了眯眼睛却感受不到温暖,他听到卧室外钟表的声音,厨房里滴水的声音,他想如果还能有孙翔吵吵闹闹的声音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
只有微小的灰尘在一道道光线里浮动着。
又缓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今天该去研究所看看了。
“滴——滴——滴——滴——”
规律的声响在密闭的空旷实验室里回响不断,黑暗的房间被柔和的荧蓝光芒照亮。肖时钦站在发光的玻璃舱前,整张脸都被光芒映得惨白。隔着玻璃,他一遍又一遍用手描摹着沉睡之人的轮廓,极尽深情。
“孙翔啊,”肖时钦慢慢把额头抵上玻璃舱壁,无声地笑了笑继而发出一点苦涩的气音,“他们都是假火种,你不一样。”
许久许久,他与玻璃舱壁分开,重新在一片寂静中凝望舱内的年轻人。
“你是真太阳。”
他眼里蕴有爱意,藏着枯朽灰烬中幸存的火种。
永不熄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4:脊椎基部植入手术:与前文提到的皮质堆栈技术是一个体系的内容,该手术在脊柱基部植入接收装置,可从记忆端接收数字化遗传基因、情感、记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