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聆(39)+番外
就像是，听了一部戛然而止的戏文。
可为什么？为什么是合欢湖？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等他找到合欢湖时，早有人先他一步。遍地横尸里，那人抱着她已经凉透的身体跪在湖边，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北国的护国侯，襄乐喜欢的慕非远。
他心里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拳。
原来……
原来她并不是单相思。
他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远远看着她的魂魄在合欢湖上焦急的走来走去，她对着慕非远喊，对着他又跳又叫。她想要上岸，可每走到湖边就不知撞到了什么又被狠狠弹回去。
一次，两次，三次，她不知疲倦，摔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后来，后来她自己放弃了。面对着慕非远跪在了湖面上，她看着他，伤心的哭起来。
她哭的那么惨，那么心疼，他第一次看见会有人掉下那么大颗的眼泪。可她哭的再大声慕非远也听不到，她哭的再伤心他也看不见，他们阴阳相隔，已是两行人。
他突然很想走过去问问她，襄乐，你想不想再变成人？
你救过我一命，那我还你一命。
他现在算是半个神仙，用点法力让她复活轻而易举，所以他朝她走了过去。
“你想不想活过来？”他问。
她却在他的目光下发起抖来，本就近乎透明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
他察觉到了不对，赶紧跑过去，“襄乐？！襄……”
就在他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她透明的身体在他震惊的目光里，突然化成了飞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愕然的看着自己伸出去，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的手。
后来。
后来他听闻北国的护国侯血洗了整座皇宫，老皇帝被凌迟处死，头颅挂在城门上，从一团血肉变成白骨。
护国侯为她立了墓碑，他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慕非远对着冰冷的石碑许了一个永世不能实现的承诺，说他下辈子一定会娶她过门……
他仓皇逃走，在合欢湖旁建了个住处，日日守着合欢湖，盼望着她的魂魄有一日能够重新出现在湖面上。
因为，他的情劫还没渡完，襄乐是他的情劫，可她死后，他的情劫也就终止在了那里。
她一定还会再出现的，他看着自己未斩断的情网，坚信不疑。
就这样，他不知他在合欢湖边守了多久，大概过去了几十年那么久，襄乐迟迟没有出现，他的名字却突然被载入仙籍，他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修成上仙的鼠仙人，一时轰动六界。
他记得自己曾撰读史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仙有九品，凡升仙得道之时，先拜青提帝君，后才得升入九天，入参三清，拜太上而观元始。」
所以按照天庭规矩，他在成为男仙之前，是先要拜见过青提帝君，经由他点过头后，他才能升入九天。
可现在，他连去方诸山的东华台，拜见青提帝君这一步都省了，他浑浑噩噩，想不明白原因。
专门来给他送喜帖的仙使笑眯眯的递给他一卷绸轴。
“恭喜鼠仙人步入九天，这是我家帝君派小老儿送来的请柬，特邀你去东华台饮酒。”
他只是个初入九天的小仙，不明白青提帝君为什么会邀请他，他忐忑赴约，在东华台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再抬头时发现，这位碧海苍灵的主人，竟是襄乐心心念念的护国侯。
慕非远……不，他现在是东方诸。东方诸的样子比在人间的时候更加好看，一身紫衣华袍，气度比他当护国侯的时候更加耀眼。
他刹那间竟有些恍惚，好像还是多年前，他为她专门去北国，看慕非远长相的时候。
原来，襄乐喜欢的，是这个人。东华紫府的主人，钟化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的东方诸。
襄乐是他的情劫，也是东方诸下凡历劫所遇到的情劫。他们在人间虽然并未相识，却都因为襄乐，一个最终孤寡而终，一个至今守湖无果。
也算故人相逢，东方诸位列仙班后，便点了他的名字入了九天仙品。
几杯酒下肚，东方诸和他，都越来越清醒。
他终是忍不住问东方诸，为什么襄乐会消失不见，为什么他找到奈何桥上，都没看见她的人。
她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她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东方诸轻轻笑了笑，可笑意怎么也没达到眼底。
你不知道吗？你是仙，她是魂，你们本就相克，你离她越近，她就越容易魂飞魄散。
所以……
所以，东方诸一脸冷漠，你当时，就不该靠近她。
他搁下酒盏，起身离去了。
看着东方诸远去的背影，看着手腕深处，象征着情劫的红脉被慢慢解开，他瞬间喷出一口血来，弯下腰，狼狈的捂住了心口。
原来。
是……
这样啊……
☆、拙劣的谎言
白小虎捂住自己的眼睛，如果，用这种方法，能找回她一魂一魄，就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他又有何妨……
吃过晚饭后，鹿聆被丫鬟伺候着去暖硫池沐浴，一路上她明显的心不在焉。她和白小虎还有约定，但和宁肯定不会在同意她去合欢湖，所以她得另想办法，看能不能趁着丫鬟不注意的时候偷溜……
她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然后惊喜的发现屋里居然有一扇小窗子。她状似随意的问：“暖硫池后面是什么地方？”
“回小姐，那面是西院。”
“西院？”
为她更衣的小丫鬟道：“小姐可能没去过那边，那面风景很好的，种了许多的花草，春天百花齐放的时候可美了，而且从那边走两条回廊就能看到一片合欢树林，再往里还有一个湖，就是从这里走过去有点远。”
鹿聆才不怕远，她怕不能从那面窗子翻出去。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又和丫鬟们闲聊了几句，看差不多了就让她们出去了，她表现的和平常无异，所以丫鬟们并没有多想。
暖硫池的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随便拢了拢自己被解的七零八落的衣裳，便蹑手蹑脚的朝着那扇小窗走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方便给屋子通风，小窗并不是个摆设，轻轻一推就被她打开了。她朝外左右看了看，这后面和前院只隔了一堵墙，不过墙与墙之间留了一条一米多宽的窄缝，刚好能容人通过。
看来从这里出去，只要能躲过暖硫池外的丫鬟，她就能到合欢树林去。鹿聆忍下心中的欣喜，返回去抱起她借口带进来一起洗澡的白鹿，偷偷翻窗出去了。
白小虎在湖边等的焦躁，他很怕鹿聆不会来，就在他耐心快要被一点点消耗完的时候，合欢树林里终于走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他轻轻握紧了手掌。
鹿聆有点恍惚，她从来没有见过白小虎变成人的样子，乍一看到，她是有些怀念的。因为白小虎人形的样子和山神大人有点像，都是霜眉雪发，都是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胜雪。
鹿聆想，她真的好像许久没有看到山神大人了，还有她最好的玩伴康吉，不知他们在云岭山过的还好不好，不知云岭山还是不是她离开之前的模样，已经入秋，树木的叶子有没有发黄……
白小虎看她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她是后悔了，他背在身后的掌心中腾起一团火焰，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朝她走过去：“你决定好要变成人类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连她眨了几下睫毛都没有错过，“甚至愿意把灵魂给我，付出永世不入轮回的代价？”
鹿聆被他问的心慌，她忍不住朝他再次确认：“我就算有轮回，是不是也见不到和宁了？”
“是。”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你把我的灵魂拿去吧。”
白小虎目光灼热：“你真的，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