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马小胖的美丽日记(5)

作者: 囫囵在下 阅读记录

值夜,窗外一阵小风送来,无端翻开了我窗台上的本子,露出一截文字,端正的小楷:

『譬如群鹿为渴所逼,见春时焰而作水想,迷乱驰趣,不知非水。』

2017.10.30(2)

她与我完全不一样。

我长得阴郁,她长得明艳。

我体型庞大,她身姿袅娜。

我卑怯狭隘,她爽朗大方。

她是天上的仙,我是地上的奴。

……

半个小时过去,我把满屏的文字delete。

尽是垃圾。

我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

是羡慕么?是嫉妒么?是哀伤是焦急以及怒火中烧?是侥幸是逃脱以及无地自容?

我不明。

总之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秋医生嘱咐我少要熬夜。

对,我该去睡觉了。

睡觉!

睡觉就像放屁。

有的人坦坦荡荡,该出声儿出声儿,该有味儿有味儿,事后一切如旧,连偶有微澜也算不上。

而有的人费尽心思隐藏,生怕有所亏欠,熬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恶果便如山呼海啸汹涌而来。

我是后者,正在自食恶果。

辗转难眠。

记得我第一次夜不能寐的时候,我整夜开着电视,放《武林外传》。

那些画面和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身边,让夜晚热闹而充实。

我喜欢看电视,倒不全是因为生性懒惰,更多的是因为,我看电视的时候容易产生情绪,会哭,会笑,会感觉到痛苦和满足,会比较像个人。

同福客栈的掌柜伙计们,我观看他们,观看他们远在天边却又近乎生活的喜怒哀乐,直至耗尽我的所有气力,然后,我也就不知不觉跌入梦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我的每个夜晚都顺畅地熬过,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无论白天黑夜,我都没有一刻是精力充沛的。

后来我唯一的一点良心开始作用,在良心的驱使下,我开始偏袒我自己。我开始偏袒我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偏袒我日渐疼痛的脊背,偏袒我终日疲累的神经。我开始戒掉电视。

夜晚降临,我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耳边响着低低的男人的声音,随意为我念一首我从未听过的诗句:

One shade the more, one ray the less,

Had half impaired the nameless grace.

Which wa/ves in every ra/ven tress,

Or softly lightens o\'er her face;

Where thoughts serenely sweet express.

——《She Walks in Beauty》

播放器里,他的口吻,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长者,最接近一个大学教授。他不常西装革履,他穿很随意的t恤去晒午后的太阳,金色的阳光把他的满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读诗时,会戴上他阅尽世事的金丝眼镜。从他口中流淌而出的,是岁月浸染过的,不可救药的浪漫。

而你不会纠结,自己是否出现在他的诗中。

她还好么?

夏天早已过去,秋天冷清而寂寞,这么恶劣的时节,我趁人之危将她扫地出门,是不是太不善良了?

她又瘦又弱,会蜷在门口么?

又饿又困。

她这个人张口闭口都神神叨叨的,会不会被邻居捡回去制成标本?

未免太凄凉了吧……

读诗的声音,舒缓如静静的河流,凝滞在我的耳中,飘远了一切俗杂。可她却像个幽灵,穿行于我诗句的河流,将我的沉默不语化作了内心的翻江倒海。

这个神棍。

真叫人没有办法。

我翻下床,悄咪咪打开门,却不见她人影。

我果然还是想太多了,她说,她是神仙的呀。

我正要关门,意外发现门边躺了一颗牙,是我的后槽牙。

哈,原来是躲进了老窝去了,说不定早就进入了梦乡,做上了甜甜的美梦。亏我还一晚上的瞎担心。

切~

我把牙捡起来,放到桌上,又抽了几张纸巾给它盖上。

回到房间,我倒头就睡着了,诗也没赶上我。

原来我非不困,我只是心有所想。

天亮,日光明媚,我一声哈欠醒来。

真舒服呀。

被子秋天的温度,阳光清晨的气味,我活生生地触碰并吮吸到了。

我懒洋洋地蠕动,没有睁眼,只把头埋进被子,把双手枕到脑后,把手肘交握,把腿向后蜷曲,我扭动腰肢,把自己拧成了一坨麻花。

真舒服。

咦——

奇怪,我的膝关节,好像碰到了什么硬东西,有轻轻的咯吱声音。

我的床是软的,我堆在床上的公仔比床软,我的被子又比公仔软,我的骨头被肉包着比被子还软……

能有什么是硬的?

我顺势摊开腿去,用脚掌感受,硬硬的,好像是一节长骨头。

“喂!”一个低沉的男声,“弄痛我了!”

我一个鹞子翻身弹了起来,定睛一看——啧啧啧,真是一尊倾世美好,令人老脸一红的肉体。

等等!肉体???

我猛然反应过来,吓得虎躯一震,扑爬跟斗儿从床上滚到了地下,活像一只长在山坡上,被暴雨中的闪电劈断了藤的大西瓜。

“你,你,你是谁?”

“哎呀,我昨天都已经跟你解释一遍了。”

他口齿不清地说完,扯过被子把身子盖上。

我看到,被子里夹着半截蓝纱裙,好像是昨天那个自称“神仙”的落魄女子的裙子。

“你,你,你……”

我愣在地上,痴痴看着在我床上躺得悠然自得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唉。”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伸手在枕头下面掏出了个什么扔给我,我抬手抓住,摊开一看,竟是我那一颗后槽牙。

“你……你是我的牙么?”我试探地问。

“不是。”

不是?

那他是谁?

又是住在我其他器官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么?

我的天呐,神仙都这么不挑剔吗!

“我只是借住在你的牙里,我不是你的牙。”

哦……

“黑咕隆咚脏了吧唧乱糟糟烂乎乎,谁能甘心当你的牙啊。”

这个神棍,迷迷糊糊也不忘唧唧歪歪。

我赶紧打断他:“你不是女的么?”

“我是不是女的,是你决定的。”

什么意思?

他托起身子看向我,唇齿微张,眼神迷离,竟带着一丝丝意味不明的……挑逗?

“我的肉身是你的赠礼,你睡着了,潜意识投射出了啥,我就是啥。”

“胡说!这简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想你是男的?你放屁!你胡说!”

“看看你这多情总被无情恼的样子。”他轻佻地笑着,“胖儿,你别装了,我都跟了你二十五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就算隔着皮脂骨头,我也能闻到你灵魂深处,蠢蠢欲动的荷蒙。”

“你!”

“咦……”

他边发出声音边摆头,眉眼间都是鄙夷。那感觉就好像他刚用油条沾着猪油吃下了肚,膩透了。

“你那荷尔蒙里,住了好些人呢。”

跟着他伸出手指头像是要当面列举,“柏……”

“你闭嘴!”我大喝一声逃离卧室。

他继续躺倒下去,缓缓抬手,指尖轻触身体,由大腿根部顺着腰腹曲线一直滑到了下颌角,像上等的绸缎包裹着钢铁。

领略完身体的美景之后,他咂咂嘴,似醒非醒地嘲笑。

“尔等凡夫俗子啊。”

洗漱完了以后,我在房里晃荡,想看看他起了没有。

他居然不在。我从卧室又晃回厕所,每个房间都瞟了,哪里都找不到他。

算了。

不管他了。

我去厨房熬粥,顺便看书。

正看着,手机忽然响了,是上周才通过电话的母亲。

“喂,小云,最近工作咋样?身体还好哇?大便正不正常?月经呢?”

每次打电话来,她总是轰炸式地,先丢出一箩筐问题再说。

如果我答『都挺好的』,她反而不开心,说我敷衍她,然后说不打扰我了,就挂了。

上一篇: 亲完我就放心了 下一篇: 老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