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辑(23)+番外
我并无微词。
他年如我怜卿者,为祷斯人福慧全。
成亲那日,红衣灼灼,似耀日初生。
吉时已过,他迟迟不愿往门外迈出半步。
众人皆焦急不已。
他一笑,高声喊道:
“一拜天!
“二拜地!
“夫妻对拜,礼成!”
两杯酒,一杯洒,一杯饮尽。
其余酒水,都被他打翻在地。
一根红蜡,泣泪燃尽。漫天大火,映着他的笑颜。
他将我搂在怀里。
我听见 他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莫说我等你已等了两世,就是再来两百世,只要你愿意来,我便等得起。”
我终于开口,问了他的名字。
他先是讶异,继而痴笑,道:
“不知。”
世人皆传,临易城曾有一奇事。
一世家公子,偶得一画,画上美人冰肌玉骨,貌若天仙。
公子一见倾心,立誓不娶,却敌不过父母逼迫,无奈娶亲。谁知成亲那日,天边红光大作,众人寻到公子屋中一看,公子与画,皆已不见。
百年已过,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都沦为饭后闲谈。
【完】
注:“他年如我怜卿者,为祷斯人福慧全”一句出自《过鸡鸣寺》。
作者有话要说:
《殊途》续。
蛹
第29章 第 1 章
“名字?”
“齐散。”
“真的假的?”
“编的。”
“打哪儿来的?”
“永宁路阳光小区二栋三单元7031号。”
“问你谁让你来的。”
“哦,不清楚。”
周念言点了一根烟,模糊猩红的一点亮在唇边,呼出的浑浊温热的烟云在空气中凝成一面磨砂镜,他的脸罩在镜子后面。
“三少爷,问了好几天了,都是这个老样子,什么也问不出来。”
周念言摆了摆手,捻灭烟头,蹲下身,端详着静静搁在地上的扭曲的五指。
“齐散,是吧?”周念言站起身,抬脚缓缓搭在了他的手上,“能站起来吗?”
“能。”齐散咧嘴谄媚地笑了笑,右膝往后移了几寸,一点点直起左腿。周念言升空脚后跟,脚尖一分一分使力往下摁。
齐散五官一拧,两膝砸在了地上。
周念言又把脚移开,轻踢了一下摆在旁边的陶碗,碗底晃悠悠地转了一圈,盛着的白粥洒出来大半。
“这里的东西好吃吗?”
“挺好的。”
“那就吃吧。”
周念言脚踝一扭把碗划到他膝边。
“周小少爷,能赏脸给根烟抽抽吗?”齐散微微甩了甩头,把额头上汗津津纠成几股的刘海甩到一边,露出被鞭伤的一只眼,嬉皮笑脸地问。
周念言居高临下地站着,恰好可以看到他的后背,已愈合了一半的伤口又被硬生生撕开,冲上水,脏黄的脓液连着青白的死皮在上面凝成一圈,血都流不下来。周念言又顺着他的两臂看到指上,十根手指全被敲断,摸着指关节一段一段地捏,里头尽是被软塌塌的一层皮包着的碎骨,吃饭的时候只能弓紧后背,双肘抵地,趴在地上一口一口用舌头舔。他倒是没有自觉,每顿都把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嘛嘛香。
周念言记得听人说过他靠刀吃饭的家伙,碎成这样的骨头,养得再怎么好也不能碰回那些东西了,除非真的是胆子肥到没边,或者自己一心作死。周念言想了一会儿,觉得跪在跟前的这个男人二者兼有。
半个月前,他正坐在书房里望着墙上左摇右晃摆个不停的老挂钟发呆,安在门边的扩音器忽然刺耳地鸣了几声,立即有一帮人一脚踹开书房的门,说有人闯进老宅来了,目的都不用过多审问,随便刮了那人几个大嘴巴子,那人就十分爽快地承认他是来杀自己的。
周念言当时就纳了闷了,自己一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又没欺男霸女也没烧杀淫掠,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他这颗不值钱的脑袋了呢?
难道是上次在包子铺前买小笼包的时候插了他的队?
啧,多大仇。
好奇架不住心大。周念言听完后只是“嗯”了一声,“嗯”完后就拽起背包飞到不知那个旮旯里撒野去了。
所以算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周念言在烟灰缸里捡起那枚刚熄不久的烟屁股,重新点上火,夹到他嘴边:“吸吧。”
齐散王八似的伸长脖子凑过来吸了一口,美滋滋地吐了个烟圈:“谢谢周少爷。”
“你也真是心大。”
“谢谢周少爷夸奖。”
“不,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周念言坐回那张临时加上去的太师椅上,右手抚着座椅上细腻圆滑的雕花搭手,心想,暴发户还真是讲排场,明明就是半道出家的一个黑户,还非得把自己捧得跟个百年世家似的,怎么装怎么来。他像模像样地呷了口茶,斜眼瞄见齐散舔了一圈裂皮的嘴唇,一扬手把茶泼进了烟灰缸里。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闲着没事,大老远跑来咬着我的脑袋不放呢?我记得从永宁路到这里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周念言学着那帮老家伙皮笑肉不笑,总觉得嘴角犯抽,“我也不记得我跟别人有过什么要命的过节啊,难不成你是惦记着我抢了你的刮刮乐大奖?我也就中过五块钱,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要不我翻倍倒贴给你十块好了。”
齐散倒是真的笑了:“十块钱就不用了,说起来我口袋里还剩下打车找的二十多块,周少爷这么喜欢刮刮乐可以全部拿去买。我只是看周少爷生得好看,想杀来玩玩。”
“客气了,”周念言抬手把杯旁的一壶茶都浇到了地上,“我见你长得也不赖,就是被揍得惨了点。”
“是惨了点,不过天天有房住,顿顿有饭吃,一分钱不交还什么都不用做,这顿打换来的也不算太亏。”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周念言翻出手机,解了锁,一字一句默念着屏幕上的信息。
“怎么,今后有什么打算?”
齐散的眼睛被血糊得只能睁开一条细缝,勉强能看见周念言被白亮的荧光映着的一张瘦削的脸。
“没什么打算,就在这里待着,横竖有口饭吃。”
“你待在这里,吃穿的费用都从我零花钱里扣,我可没那么多钱养闲人。”
“周少爷要不介意,也可以在这里给我某份差事,不算闲人了,也费不着周少爷的钱。”
“就你?”周念言撇他一眼,慢悠悠走到他身前,饶有趣味地拎起他的一根手指。齐散咬牙,不自主地向后缩了一步。周念言五指一握拽住了他的手指,看着他暴起的青筋一点一点往后掰。齐散浑身一阵抽搐,垂着脑袋往前栽,周念言向侧旁一躲,任他的额头在地上嗑出一个血窟窿。
“就你这手,现在还能要?我记得你以前是玩刀的吧?就你现在这手,别说拿刀了,筷子都提不起来。”
“难为周少爷记得,只要周少爷一句话,”齐散顿上一顿,一连抽了好几口气,“甭管什么金筷子银筷子,断了手也提得起来。”
“前阵子才耍着刀来要我脑袋,现在又急哄哄地腆着脸冲我表忠心?”周念言轻轻踢着把他的正脸翻过来,“只可惜我不混这些,否则像你这种墙头草,肯定在我跟前蹦跶不了多久。”
“既然周小少爷不在这里头玩,”齐散说着又喘了一阵,“那想必也是不介意我这类人了,不如就让我在小少爷身边待着,小少爷家大业大,不介意赏我几块馒头吃。”
“馒头也得花钱买啊,”周念言假意皱眉,“既然你打听得这么清楚,那你想必也知道了,我才从学校毕业没几年,工作都还没个着落呢,现在整个就一家里蹲,吃穿都得厚着脸皮跟家里蹭,怎么给你馒头吃?”
“没事,我脸皮也厚,别的吃的不敢要,只要周少爷嚼巴两口剩下的,我都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