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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15)

作者: 山水程 阅读记录

只见媒婆背着新娘子走得吃力,如那犁不动硬土的老牛,令人见笑又见怜。

高头大马上的萧煜,扫了一眼步步艰难的媒婆,随后紧紧盯着背上那人,眼色沉了沉,心下直冷笑。

这董家二小姐着实高挑,只是他虽不情愿并且怨愤,然毕竟在那次阴谋陷害中见过她一次,他又怎会不知晓董家二小姐的大概身形。除非,那次是假,或是,此次是假。

萧煜表面朗笑,下马,看来是硬要从媒婆处抢下新娘,好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你吃力,让本王来吧。”说着,伸手过去。

“不……不用劳烦王爷,而况此为怕是有失礼统。”媒婆眨了眨眼,眨下了一颗汗珠,有气无力说道。

“怎会?准新娘本身便不曾合礼法,你一个媒婆亦不需管太多礼法。本王看你着实难受,让本王来罢。”

媒婆心中恨恨,敢情这王爷是故意不要自家脸面硬是要拉下董家面子来。只是,别牵连到她呀。稍微打听便知晓,这位董家二小姐曾经陷害王爷。当然“陷害”一事亦是从市井听得,究竟如何不甚了解。然而人们大都默默认同了这一说法。那么,王爷此番是报复所为。她现下受着身上担子的侵害,这王爷又故意挡在她面前不让她朝花轿走去,她岂不是当了王爷出气筒了?

面对萧煜真诚无假的笑颜,媒婆是浑身没招、进退不得。

恰在此时,“新娘”娇柔出声。声音如山涧溪流,叮咚脆然,却似是刻意压小了,只有周围三四人听闻。“王爷,昔日连窗外枝桠喜鹊都不放过,今日真愿帮助媒婆?”

萧煜怔了怔,轻笑出声。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如此算是逃出宫来了,果然是他相中的千里马。那日他要招他入帐下,他不愿,今日倒以如此一种别开生面千古唯一的方式入他隐舍,果然是生事之野马。

萧煜邪肆勾着嘴角,过去轻轻扶着“她”,温润如玉上水,道:“既嫁了本王,本王便护你一世周全。”感受到“她”身体瞬时僵了僵,萧煜脸上玩味愈加明显,“媒婆已有一定年纪,本王怕她受不住,更怕有了万一伤了本王的……王妃。”

不等“她”反应,萧煜便将“她”一拉,顺势接入自己怀中,朝“她”意味深长笑了笑,便迈开步子将“她”送入轿中。

“起轿。”

喇叭与锣鼓声又起,比先前更喧天。

萧煜上马,悄悄在衣裳上擦了擦手心,眉头微皱。

那是……“她”的血,在“她”肩头处蛰伏。

入得轿内,“她”一把扯下盖头,拂了拂衣袖,满脸嫌弃。动作之间又扯动了伤口,眉头便蹙了蹙,随即又舒展开来,重新覆上满脸清冷。

萧煜听懂了“她”的话,只是他的回答未免过于轻浮。“既嫁了本王,本王便护你一世周全”,岂非笑话?“她”微微拉起了一角窗帘,只望得见缓缓后退的街旁房舍。转角过后,衣裳变得姹紫嫣红,原是到了新月坊了。把帘子放下,嘴角冷淡。

风流公子流连花丛,自是不懂人间情至。

“她”却不知晓,多情实是无情,无情只因至情。情之所到,便一往而深、无关风月。

安王府终是到了,迎亲队伍后面依旧紧紧跟着的一批官兵亦随着停了下来。

“请王爷踢轿门。”

萧煜春风得意,一脚踢去,轿子生生震了震。旁人看了都替它发疼。众人以为安王爷忍不住用轿子出气,却因他笑得灿烂的脸而深深疑惑起来。

旁人哪知,萧煜不怕脚疼亦要将轿子踢震颤,不过是为了警告提醒轿子里的人。而轿子里的“新娘”,自是懂了他意思。

怕是人多口杂,又有官兵纠察罢。

“新娘”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盖头,重又强自忍痛故作平常起来。

水凤替“她”拉开帘子。萧煜见此自是跨步前去,弯腰半入轿子将“她”抱了出来。站定轿前,环顾四方一眼,又在官兵处停了停眸,随即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笑得甜腻温柔,道:“娘子,唤本王一声郎君如何?”

怀中人目露狠光,虽被盖头遮挡,然萧煜将那分明的目光感受得极其彻底。低低笑了笑,似是生怕他人听不见,提大了声儿嚷道:“若是不唤一声‘郎君’,那本王可不许你进我安王府的门。”

旁人瞧着那风流邪肆略带痞子味儿的安王爷,只管惊得张大嘴巴而后掩嘴偷笑起来。周围不远处的官兵似是铁石人般,依旧脸无波澜。又或许,因身份与任务所碍刻意不动声色吧。

萧煜无有心思去管他人见此后会作何感想,只是一心想消除官兵们的疑心。见“她”迟迟未动,故意用力抓了抓“她”右手臂。

怀中之人冷冷一咬牙,凑过去轻声。“你等着!”

萧煜亦笑,几许调戏几许深沉。他只动了动嘴唇,然怀中之人看得清楚又明白——“本王等着”。

“郎君。”

随着一声春风拂柳般娇柔的声音飘散,怀中之人猛地埋头于萧煜怀里。

众人瞧见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然而,只有萧煜知道,他此时正于热闹人群中一人孤寂承受着胸膛传来的咬痛。他嘴角的温柔僵了僵,却依旧挂着。

穿过中庭,停了停,道一句“各位请随意”便消失于众人眼前,直到夜色降了,宴席摆开方出现。

萧煜一出来,小镜子便跑到他面前,一脸焦急无措,道:“王爷,你与王妃还未拜堂呢。这可如何是好?”

小镜子抹了抹额前汗水,心中着实对萧煜无语。他仍记得王爷接了董家小姐来了后便直接往新房走去,完全忽略他们声势浩大屡败屡战的拍门提醒。

莫非……小镜子看着他的背影,浮想联翩。

而小镜子狐疑又可怖的表情被忽然转过身来的萧煜撞了个正着。

“怎么?”

“没……没,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莫非,王爷真如此风流……好色?这,还是他认识的安王爷么?难道这董家小姐当真如此倾城绝色?不,若是仅仅只是倾城,新月坊一抓没有十个亦有两个。王爷逛新月坊尚不如此,莫非这董家小姐又有什绝技能令王爷着迷?

小镜子猜想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他却不知道,此新娘并非彼新娘。

萧煜白了他一眼,心里猜想小镜子知晓真相后会的表情,不免觉得可笑。步到宴席前,朗笑,大方又利落。“今日本王与董家二小姐结为连理,一切从简。承各位厚爱,今日照顾不周,请随意。对了,未拜堂一事,我与董家二小姐从前已行了闺房之事,既然早已是本王的人了,又何需再以天地为盟证?”

他说着,心头不禁对这些所谓宾客漠然起来。于众人中,他唯一所看重的不过的一人一事——皇弟萧衍,众人权势。盟天誓地,他们又有何资格去看?向来此等情爱之事,亦只是两人之事罢了,何况他们本便无情无意。再者,于他与萧衍来说,高堂从来只有先母!

他沉于自身思绪中,全然不去理会众人闻得他所言后的反应。要知道,众宾客中少不得或高或低的朝臣。萧煜如此直言不讳,怕是要刺上一刺那些个对付他的大臣。但他相信,无人敢参他一本。若是风言风语流到萧商耳里,只怕萧商先自个儿心虚起来。

已然过去的虚心事儿,谁都不愿再拾起,除非又可作他用。

各人正各自思索间,忽而见府中应门小厮疾走进来,附在萧煜耳边道了一句话后便又出门去了。再度进来时,便领进了一位不甚受欢迎的人——张公公。

萧煜从记事起便不喜这张公公。不管母妃在不在,似乎只要他来,便无甚好事。即使是承萧商旨意前来赏赐,待走后亦多见母妃闷闷不乐之态。因而,他着实不觉得这张公公讨喜,更不觉他有资格驱驰御前。然而,如今他虽仍旧不喜他,却深深佩服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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