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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46)

作者: 山水程 阅读记录

堂堂安王爷项上头颅,究竟可算多少荣誉?

兰士吉或许并不在乎能否加官进爵,他在乎的或许仅仅只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罢了。

旌旗飘展,短兵相接处,尽是尸骸。

“王爷,危险。”

萧煜闻言一个激灵,堪堪躲开身前破空而来一箭。他往前方看去,兰士吉正重新搭弓拉弦,又远远地瞄准了他。

萧煜御马退后,那一小队人马便自发将他围了保护起来。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先撤罢。”宫之善粗略环顾一番,焦急不已。

萧煜抬剑一把将飞箭扫落,调转马头,便与众人一同厮杀回去。

忽而,距城门不远处,一小队大曜兵士打扮的人马便朝外杀去,所杀者皆为大曜同袍。

自从将士们在城下军心大乱要求他们明言陛下是否薨逝一事起,将领们便猜测军中出了间细或是叛徒。现下来看,竟真是如此,也幸亏此小队人马未被派往城内或城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小队人马有大曜军队着装作掩护,倒令他们更容易行动且不易被士兵折杀。他们到了大曜士兵面前,士兵或许不知他们反叛,又或许隐约知晓却不能确定,在犹疑间便被一矛毙命了。

那小队人马并不朝城门而去,而是极尽所能往萧煜而去。

萧煜见前方混乱,已识破他们目的,便招呼着包围圈内众人迂回前行。

正全力对付身旁敌人与反叛小队中,兰士吉趁乱又朝萧煜射去一箭。此箭来得凶猛突然,顾着撤退的萧煜根本未曾看到。待他发现时,箭身已长在他左肩上。

“王爷。”

第33章 还命

萧煜抬手忍痛将箭身一把折断了些,好利于他继续行动。他便右方的宫之善喊道:“之善,把箭给我。”

宫之善从马鞍上取下弓,从背后箭篓里取了两支箭,一并递给他。

萧煜接了过来,双箭搭弓,对了对兰士吉,手一松,双箭便冲飞出去。

萧煜看着两支箭,一支射了一兵,一支射在兰士吉右腿上,他似乎听到了“啪啪”两声在耳边响起。

萧煜得意一笑,尽显对兰士吉的嘲讽。

兰士吉带兵打仗多年,自是大风大雨皆曾见过。不过腿上一处箭伤罢了,他一把折断箭身后自然全当无事发生般。

萧煜瞧他神容,虽不真切,却亦知其镇定从容,不免心下赞叹。见兰士吉身前士兵又聚集起来,便调转马头,又继续着艰难的撤退之路。

而就在这与兰士吉对抗的不多时,前方反叛小队又接近了他们不少。

萧煜干脆要了宫之善的箭篓,归剑入鞘,拉弓搭箭,远远朝那小队人马射去。只是箭终究不如人多。

身旁护着他的士兵愈发少了,走了一路,他们便倒了一路。

“咻”,危险的声音瞬间而发,又倏然而至。快得萧煜连反应的时间都不曾有便已经狠狠没入他后背。

萧煜往前瘫了瘫,俯卧在马上,背后疼得他龇牙咧嘴。

“王爷!”宫之善一把跃到他马上,将那箭尾折了,又飞身回马,焦急担忧地看着他。

萧煜咬了咬唇,忍痛调转马头,眼中便蓦地被白纱白衣所侵占。

那是他!他为何要杀他?

萧煜记忆中有一块浮萍飘了过来,他方忆起,是了,他曾说军中凡见他便杀无赦。他要杀他,他自然亦要杀他,岂非公平?他给他留的最大的亦是最后的仁慈便是——让他战死沙场。

萧煜眸中阴狠顿起,明明是他杀了裴绪之,杀了那个像极了李容若的男子,明明该一命抵一命的是他!

萧煜握剑出鞘,朝着那春风料峭里的翩翩白衣踏马而去。管他刀风箭雨,他亦要……杀了他。

要到得安朱军师那处,还需过了这十几万兵马。谈何容易?

孤身奋战最是无依,然萧煜却在这气头上一意孤行。

“王爷,不可。”

“王爷。”

若是执意要去,八人大轿尚且抬不回来,何况只是十数人湮灭在刀剑轰鸣与喊杀声中的微不足道的叫唤呢。

这个世上,唯一能让萧煜唯命是从的,或许仅有那么一人。

白衣军师透过白纱瞧见萧煜沉不住气的恣意妄为,忍不住讽道:“不自量力!今日,我便要替绪之报仇!”偏转眼光一望,一惊,忍不住向前方投出满眼警告意味,却偏偏又敌不过日日夜夜为报仇而按捺不住几近跃出的心脏。

白衣军师从袖中取出一块黄符,穿到箭上,口中念念有词。竟是简单的招魂仪式。

方士总言,大招,魂归而后归于极乐;小招,魂归而后附身。

绪之,我来为你报仇了。绪之,若是你在天有灵,让我得以复仇,而后,你便回来罢。

白衣军师前些日子纳了几个方士举行了大招仪式,然裴绪之魂魄依然未归。思念成疾,竟不管不顾于战场上自个儿小招起来。怕是欲以仇人之身为容器,以令仇人有自我而无法释放来体会生死不得的痛苦。而如此做,裴绪之亦可以借身还魂回到他身边了。

绪之……

萧煜可不管他在做何事,只知危险靠近,他便需尽快杀了他。否则莫言杀他,即便身退亦成了极难之事。

白衣军师带着满满的念想与苦痛,将箭对着萧煜。

萧煜知晓意图,便想侧身躲避,然不知从何处又“嗖嗖”地飞来几支箭。躲避乱箭中眼看着军师的冷箭狰狞着就要插进他心窝,身前却是瞬间白了满目。

翩然而来,黯然而落,沉沉地倒在了地上。胸前白衣眨眼间便盈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连那白纱笠帽亦歪歪斜斜离了乌黑发丝,落在一侧。

“少主!”

萧煜睁着愈发惶恐的眼,怀着惴惴不安几欲跳出的心,看了一眼远处依旧长身而立的白衣人,似是忽而明了什么,顾不得疼痛与危险翻身下马。

一边抵挡着密匝匝挥来的兵器,一边仔细辨认着。得了个空,一手将白纱掀开,一张苍白无颜色的冷峻却稍显秀润的脸庞深深镇住了他的眼、他的身、他的心。纵使千帆过尽,依旧动弹不得。

如果这便是劫,那他亦认了,生死不较。

“容……若。”

他不是要杀他为绪之报仇么?怎的现下却极度极度、从灵魂深处不愿他亡在他身前?

周围剑与矛皆冷飕飕招呼过来,一把矛落在他腿上,一把剑落在他手上。眼前天昏地暗九死一生间,萧煜似是被刺痛惊醒过来,朝天嘶喊一声,惊天动地。睁着猛兽般冰冷嗜血的眼眸,提剑横扫。

如此战斗力,自是惊得周遭安朱士兵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方回过神来重新提起武器。

“王爷,上马。”

宫之善带了重新补给过来的小队人马带伤带血赶来,一见了萧煜,忙伸出手去。

因着士兵来帮衬着,萧煜顿时泄下气来,对宫之善笑着。他的笑容里满是悔恨与哀痛,如阳间的清风吹出了冥界中的彼岸颜色,阴凉到骨里。

他缓缓蹲下,将他小心纳入怀里,轻轻抚着他脸庞,温柔笑着。“容若,你来了。”

奈何无人应答。

“容若,你来了。”

他的耳畔依旧寂静无声。

“容若,你……来了。”他哽咽着,却依旧笑着。

怀里的人动了动眼帘,在他惊喜的目光里睁开双眸,眸中却目光涣散。他张了张嘴,嘴角猩红便源源流下,似要流光他在世间所有牵绊孽缘带来的悲欢离合。“还你……裴绪之一命,从此……再……再不相欠。”

萧煜闻言顿时覆起阴狠残忍笑意,道:“再不相欠?李公子倒是懂得占便宜。你死了,赔了我裴绪之性命,那本王所受伤害,谁来赔?你若是不赔完再死,本王便是成鬼成灵,亦不放过你。”

生世纠缠,何必呢?

李容若毫无焦距的瞳孔搜寻着他的脸庞,终于在灰蒙蒙的背景里见了些苍白,缓缓伸出手去,嘴角露出一抹解脱般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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