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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97)

作者: 山水程 阅读记录

“陛下。”在场的朝臣纷纷出言制止,奈何令弘都依旧不理不睬,又问道:“物产可输送几年?”

萧煜转身对另一使臣使个眼色,使臣会意,将手中卷轴交给一旁的御马宫仆。萧煜道:“契约在此,国主可查看审度一番。”

“呈上来。”令弘都接过卷轴,在大臣们焦忧的目光中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他一字一句慢慢斟酌,良久后又让予王尚书看。王尚书本不愿,见令弘都矍铄的目光盯着他,寒气便由脚底渐渐升起,无奈之中,只得接过。

这王尚书看得极其认真,每条列款皆不遗巨细地思量一番。这一思量,便花去了一刻钟。在众人耐心等待的沉默中,王尚书终于合卷,递还给宫仆后,朝令弘都点点头。而他脸上的神情,却阴阳相合,令人看着迷糊。

连萧煜亦看不透这王尚书究竟是不愿、窃喜还是无奈。

“既如此,朕便答应国主。只是行军之路······”

“国主定夺。”

令弘都站起,点点头,道:“如此,国主请稍等。”

随即,令弘都便带了在场众大臣躲到殿后远处的小偏殿里窃窃商量着。

“陛下,可是担忧少······他?”

萧煜无精打采地点点头,道:“沈爱卿,朕该不该带上他?”

“在私,该。在公,陛下认为,他跋涉山水所为何意?”

“与他当初所想,如今该是相去甚远了。只是目下,若他仍旧清醒,他便知晓他不可缺。”他望了望不远处垂首站着的宫婢,补道:“在公而言。”

沈青涟黯然,“既如此,便不该带着。陛下放心,妃子定然能明白陛下一片心意,会回来的。”他与他目光相对,听取周遭动静。

容若若是与他心灵相通,若是明白他,容若便知晓,他需要走一步分量十足的险棋,即便与当初的计划截然不同。

一炷香后,令弘都领着众人从门里绕出来,将一卷地图给他,道:“国主先看,若是合适,便定契约。”

萧煜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他们挑了一条对御马最为有利的行军道。而对于他太昊,却有太多不确定性。可他无法拒绝。他两次抬首欲言不言,终还是点点头,道:“愿两国互不侵扰,和谐共生。”

令弘都朗笑,他亦笑。

周遭的人亦笑。

从古而今,最怕笑里藏刀之人。此般人物往往面对风雨岿然不动,出招却狠戾无情,不择手段不达目的死不休。待他如友,与他不过如棋。

这大殿中,无一例外皆是各怀鬼胎之人。这殿便不再是人间富贵的金銮殿,反倒像黄泉里罗刹相伴的阎罗殿。期间阴魂入体,不具人性。

萧煜带人离开,他又朝方才路遇的勾栏上看去,却空无一人。他并不忧伤失落,反觉得如此甚好。他随意问领他出宫的郭公公,道;“此处居住着何人?”

郭公公瞧他一眼,因得到消息,自选的阵营再一次面临瓦解危机,便满脸隐隐愤恨,他自以为他人瞧不出,萧煜却瞧得分外清晰。“江宫主,与新来的常公子一般,皆为陛下所宠。”

常公子?可是记忆中的常公子?

萧煜又惊又疑又忧又畏,却又有几分暗自得意。若真是容若,他萧煜看来得了个无法令他省心的人儿,无论去到何处皆有蜂蝶围绕。

他忽而眼眸圆睁,急急看了一眼沈青涟,沈青涟却不解。萧煜忍住冲动,待离开皇宫,四下无人时,他方朝沈青涟吩咐道:“沈爱卿,捎信苏末,让容若小心这江宫主。”

沈青涟郑重点头,他心头着实不安,疑惑说道:“御马国主如此轻易便答应了,想来不简单。”

萧煜亦凝住了眉头,道:“行军途中有一处峡谷,若是不曾记错,便是虚若谷。”

“虚若谷狭窄,两旁高地,此是一险;于御马境内,谷上却已是大曜领域,此是二险。”

“而御马与大曜向来友睦,料想萧澈不久便得到借道虚若谷消息,此是险中之险。”萧煜接道。

两人眉头皆阴云密布,不管头上阳光如何灿烂皆刺不透这愁云。

此后,萧煜隔着山念着李容若,返回太昊与御马毗邻的驰原郡,着手部署。将林将军召来驰原郡的同时,萧煜还召来了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消息。

有人向他通报,有一女子牵着两匹马到九畴去了。一匹黑马,一匹白马,而白马正是李容若与他从大曜逃回靖南时所骑之马。而这女子······萧煜慌了,慌得他几乎将借道散御马之事抛诸脑后。

半个月后,正值初夏,偶有小雨。旌旗不起,锣鼓不发,萧煜带着林山宏与乔装的五十隐者,领着两万兵马,出现在离峡谷口十里处。

第74章 谋斗(六)

十日前,晚膳时候,江荹沂破天荒领着一位侍从出现在齐悦宫这座小楼。李容若那时正在廊上用膳,身旁站着苏末。他朝江荹沂低头看过去,满心疑惑。

李容若见江荹沂倏地领着那位手中托着菜肴的侍从飞身上楼,便露着笑意,道:“原来江宫主这般多才多艺,着实令草民大吃一惊。”

江荹沂以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须臾亦扬唇,道:“本宫主瞧常公子······不,是李公子才是。见李公子近来饮食不均,特地让人做了一道红烧乳鸽来给公子。李公子不必客气,请吧。”

李容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碟令人垂涎的美味,鼻间萦绕的香气令他仿佛看见空中仍有这只可怜小东西飞过的痕迹。他抬首招呼江荹沂一同坐下,两人便各有心思地一人夹一块。

乳鸽油亮皮焦,两人却皆味同嚼蜡。

李容若正悠悠咬下第二口,江荹沂便伸着筷子夹着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鸽块,满脸疑惑地盯着它,良久方乐道:“在这草原之国,原本便无甚鸽子可食,若不是本宫主来自东南,如何能指导侍从烹饪,公子又如何能食上此道佳肴?大约五年了吧,不曾再回到故乡。”他说着,神色黯然起来,只是眨眼间,他便又操起狡黠的笑意看着李容若,“李公子着实是有口福的,竟遇上一只迷途鸟。不知此黑鸽是否是太昊国主一行所带来,似乎他们来了后此鸽便宫内宫外来来回回,今日终是被侍从打了下来。而鸽子脚上······”

江荹沂故意停住,李容若心头便咯噔一下掉下楼梯,又咚咚咚跳着往上赶。他偷偷呼口气,待心脏终于上了楼回到他的身体里,便皱眉疑惑道:“黑鸽本便难见,江宫主亦是有福气的。”

“确实,只是此鸽与其主人却无甚福气,可惜可叹。难道李公子不欲知晓鸽子脚上如何?”

他看一眼江荹沂,敷衍着正色道:“如何?”

江荹沂越加深切看着他,以极其缓慢的气息说道:“一个‘谋’字,可知所言何物?”

“江宫主来此五年尚不知晓,草民又岂会知晓?”

李容若又夹起一块,若无其事地用完晚膳。江荹沂见其悲喜不加,瞪他一眼,正打算离开,郭公公便来了。

郭公公一来,朝那二人见礼,见小苏正在收拾,又惊又疑问道:“常公子为何在这廊道用膳?”

李容若惊讶令弘都封锁了他的身份,愣了愣,还未开口,江荹沂便笑着抢答道:“郭公公有所不知,常公子喜静,素来亲近天地,本宫主料想今日常公子可是在看空中的鸟儿落日归巢呢。”

郭公公了然点点头,道:“常公子有此心性,世间难得,难怪陛下命奴才来撤了禁足令。”

“陛下······”江荹沂扫了李容若一眼,“果然是陛下,气量宏达。”

“陛下此番还令奴才来传旨,看陛下欢颜,想来是好事,常公子,请接旨吧。”

李容若站着,不卑不亢不喜不忧,道:“草民接旨。”

郭公公愣住了,见他不跪,欲提醒他。旁边的江荹沂却笑着开口道:“郭公公,常公子膝头有疾,陛下准允常公子不必跪叩。郭公公,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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