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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程·翌(3)

却不曾想,一切才刚刚开始。

几个月后,叶臻接到乔恩的电话时,刚结束不眠不休45个小时的工作,和合伙人告别后,步行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

“你有15天没来了。”乔恩在电话那头说,“程杉昨天开始就不太对劲。”

叶臻扯松领带,走进路边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黑咖啡。

随后才对着那边嗯了一声,说:“我尽快过去。”

乔恩听得出他语气里极度的疲惫和隐隐的暴躁,可她仍旧道:“叶先生,我跟您说过,程杉的病情很特殊。如果您不配合的话……”

“她始终把我当成程见溪。”叶臻说,“你确定我定期去见她,能对她有帮助么。乔恩,三个月前你总结了很多经典案例,然后告诉我,程杉非常适合进行催眠,你可以帮她尽可能地忘记程见溪,能在半年内让她成为一个正常人。”

他语速很快,说:“是这套治疗方案说服了我。可是三个月过去了,你没有让我看到任何进展。如果你做不到,我会考虑给她换一个医生。”

“叶先生。”

乔恩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她咬牙唤叶臻的时候还是暴露了她的愠怒。

“我记得一开始我就告诉过您,程杉是太典型的恐惧型依恋人格。”

心理学中将成人的依恋类型分为回避和焦虑两个维度,并由这两个维度的变化,将依恋类型分为安全型、痴迷型、疏离型、恐惧型四类。

其中,恐惧型依恋人格的焦虑感、回避感都非常高。

黑咖啡端上来,叶臻端起来喝了一口,浓郁的苦涩顿时充满整个口腔,他被迫集中注意力于程杉这个更加棘手的“项目”。

他深深呼吸,声音低了一度:“你说。”

“催眠治疗确实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乔恩说,“但是它不适合现在的程杉。在全面评估过她的心理状态之后,我的个人意见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们不该使用这样毁灭式的治疗方案。”

叶臻:“你的意思是,强制让她忘记程见溪,对她来说会是一个毁灭式的打击?”

乔恩斟酌字句:“你可以这么理解。削弱程见溪的存在感或许会减轻她的焦虑,但作为平衡,她的回避感会大大增强,有很大概率会变得极度冷漠、孤僻。我想,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就这么骗她?”叶臻皱眉,“我不可能永远扮演程见溪。”

“不会很久。”乔恩立刻说,“你和程见溪的个性与行为轨迹完全不同,程杉在经历过最初的自欺之后,会发现这些差异,她会产生自我矛盾,并且慢慢进入一个冷静期。”

“然后再告诉她,程见溪已经去世了么。”

“可能会出现两个后果。”

乔恩说:“其一,最理想的结果是,程杉在意识到你们的大不相同之后,她自己能够慢慢走出来,记起程见溪已经不在,接受现实;其二,程杉会和这个‘程见溪’分手。”

叶臻听见后一种情况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扬起。

他说:“你是说,她会因为不喜欢我这个‘程见溪’,而跟我分手?”

乔恩:“是的,有这种可能。如果她执意不肯相信程见溪已死,但又无法接受性格迥异的你,那么程杉的意识或许会更倾向于经历一场失恋。”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透,叶臻思索了很久才答复乔恩。

“好,我会配合。”

叶臻离开咖啡馆,驱车三小时前往小镇。

9月,漫山的向日葵成熟饱满,蜿蜒的白色公路爬坡上坎,攘开金黄的原野。

位于山坡之上的古镇是托斯卡纳平原上的一颗明珠,石头与葡萄酒是这颗明珠的灵魂。

程杉和乔恩住在长坡的尽头,车辆无法直达。叶臻把车停在小镇地下停车库里,步行而出,拾阶而上。

午间的艳阳让空气变得干燥温热,石料组建而成的高大建筑却遮阴避阳,山林来风徐徐,糅杂着附近酒庄的葡萄香气和农庄的玫瑰芬芳,似能一点点抚平人心上的芥蒂。

叶臻路过家庭旅馆、工艺品商店、画室、咖啡馆、餐厅以及住宅,被两只追逐打闹的布偶猫绊住脚步。他半蹲下来,刚伸出手,其中一只海豹色的猫咪便凑了过来,以脸颊蹭了蹭叶臻的食指,又打了个慵懒的呵欠。

“Le Foche.”

他动动手指,轻轻搔了搔猫咪下巴,唤她的名字:“你还记得我。”

“她可聪明着呢。”

说话的人是一旁花店的老板兼花艺师,63岁的安吉洛夫人。保养得当的金色头发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她穿着碎花布裙,用意大利语和叶臻打招呼。

“Hazel,你又来看Picea?”

Picea意为云杉,是中国特有树种,也是安吉洛夫人最喜欢的植物之一,这个名字则是安吉洛夫人给程杉起的昵称。与之相匹配,她也给叶臻起名为Hazel(榛木),尽管叶臻同她解释过榛与臻的区别。

程杉在这里住下以后,安吉洛夫人认定她是叶臻的女朋友。可从没见叶臻给程杉送花,便嗔怪他不懂得浪漫,屡次暗示他在此方面还需不懈努力。

“今天有季节限定的花篮。”

安吉洛夫人从店里转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花篮。

“水仙百合、楼兰玫瑰、洋桔梗、重瓣孔雀草、夜莺、香石竹、千代兰和大叶尤加利!亲和、优雅、自然,最适合你的Picea公主!”

安吉洛夫人对花有执念。她年轻的时候和丈夫生活在翁布里亚的斯佩罗小镇,那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鲜花小镇。如今寡居于此,鲜花依旧是她回甘一生的甜蜜。

叶臻不忍拂她的好意,付了钱提走花篮。

他走上长坡,经过一座颇有年份的吊桥,一路向北。

其实过了吊桥后,大型建筑物的荫蔽不再。目之所及处,只剩一座座石头砌成的独栋民居,且彼此之间并不紧密相连,零星散落在山丘之上,家家户户仅由着那游走在草场间的鹅卵石小径相连接。

叶臻脚踏着颗颗浑圆的鹅卵石,途径七棵橄榄树后停下。

干乳酪、肉酱的浓香和罗勒、松子和柠檬的清香窜入鼻中。这是每天按时来做饭的半山腰家庭旅馆大厨薄伽丘的杰作。

这栋房子是叶臻挑选的。刚来意大利那阵子,外出旅行时,他就来过这里小住。后来起意带程杉过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儿——所幸,当他联系屋主时,得知前一位房客刚搬走不久。

花园左侧摆放着厚重的铁制桌椅,干净的黄白格子桌布上放着两副餐具。

乔恩托着雪白的意面盘子推开大门从里头出来,看见叶臻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后扬声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对厨房正忙碌的薄伽丘道:“叶先生回来了,请再准备一副餐具!”

这才冲他打招呼:“叶总来得挺快。”

叶臻走进去,随手将花篮搁在花园里长势甚好的玫瑰丛中,说:“程杉呢。”

乔恩把盛着肉酱面的盘子放在桌子中间,说:“昨天晚上闹肚子,难受了半宿。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在开会么。凌晨四点多才睡下,一会儿我去叫她起来吃饭。”

叶臻当然听得出乔恩语气里的埋怨,他说:“程杉怎么总是不舒服。”

有时候呕吐,有时候肚子疼,几个月来,光是他过来的这几次,都碰上好几回。在叶臻的印象里,程杉总是那么瘦瘦的一小团,煞白着脸,没精打采的。

乔恩说:“她本来就是病人,情绪紊乱,神经性呕吐临床上很常见。再说,小杉也就是在你来的时候,才会常发这类症状。”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应该来。”

叶先生如果真的不想治,我明天就回美国。这话在乔恩喉咙里滚了又滚,终于被她吞下去,她微微吸气,说:“叶先生究竟把小杉当做什么人?”

叶臻没料到乔恩会突然这么问,他蹙眉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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