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以前。

当她满怀期待地说出那番话以后，叶臻似乎是被她吓到了。程杉等了他一分钟，才听到他问自己：“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这个男人，还真是不解风情，话都说明白成了这样，还咀嚼不出半点浪漫吗？竟然还在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有一整套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程杉有一点扫兴，说：“不然我是在向你逼婚吗？”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被他又拽回去，但也并没有程杉期待中的亲吻和拥抱，叶臻牢牢握着她的双肩，说：“什么时候？”

程杉被他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她感觉得到肩头男人的大手微微发紧，一时间竟然有些胆怯，她小声说：“你来定。”

叶臻说：“今天。你愿意吗？”

“啊？”

程杉一下子丧失主动权，迟疑道：“可是在意大利结婚好像需要委托书、大使馆出具的证明之类……”

叶臻：“那些不重要！”

程杉被叶臻的目光烧着，心里暖了，甚至要燃起来。

她也不管了，低声却坚定道：“我当然愿意。”

证件不重要，以后可以再补。但是此时、此地、此身，所有的情绪和气氛，再也补不回来。

说完这句话，程杉感觉到叶臻的手轻轻发颤。随后，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跟我走。”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回到房间，收拾行李，退房，驱车前往临近的锡耶纳城区婚纱店。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程杉被店员引至店内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

叶臻为程杉翻译店员的话：“店内所有的婚纱都是单款单件的手工缝制成品，尺寸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更改调整。”

程杉看着叶臻，半晌没开口。

叶臻提醒她：“去挑你喜欢的。新娘子现在不应该看我，往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程杉心口乱撞，低低地嗯了一声，依着几个店员的介绍去选婚纱。

她选得很快，转过几排陈列衣橱后，一眼就看上了中意的。

程杉不再往后看了，指着其中一条说：“就是它了。”

她的眼光一向独到，这一点叶臻毫不怀疑，等到程杉从试衣间婷婷而出，叶臻甚至有些发傻。

婚纱的尺寸与程杉惊人得契合。

这家婚纱店主打欧式复古风格，设计却并不繁复。程杉选择的这一件更是舍弃了过于浮夸的拖尾，换作薄纱，显得简约又灵巧。

收腰的设计将程杉的身材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程杉的胸部也足以满满登登地将上身衣料撑起来。

手工制作往往重视细节，领口袖口的镶边和刺绣精致又低调，程杉白皙饱满的胸脯在一字领领口处的花纹间若隐若现。

程杉从镜子里看他：“我好看吗？”

店员经历多了这样的场合，有些性情外向点的准新郎，看见自己的新娘穿上婚纱都能哭出来。她们早就自觉退出了换衣间。

叶臻喉头发紧，多少赞美到了嘴边都变得无所适从，最后蹦出两个字来。

“好看。”

程杉笑起来。

爱人的夸赞也许从来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不论语言多么贫瘠，只要是他说出来的，都让人欢欣鼓舞。

程杉就穿着那件婚纱出门，陪叶臻去买西装。

没有时间量身定制，男人的礼服很难试到完全合身的，好在叶臻是这样的衣架子，即便是稍有不合适的成品西装也穿得有模有样。

程杉：“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就穿平时的衣服……反正，你披一条麻袋我都嫁的。”

“那怎么行？”叶臻理直气壮，“今天是什么日子？小杉，今天是你向我求婚的日子！”

程杉又笑，她今天笑了太久了，脸颊肌肉都有一点发酸。看见叶臻选完衣服后，她去柜台刷了自己的信用卡。

“你送我婚纱，我送你礼服，很公平。”

他们在街头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意大利人热情浪漫，往来间笑颜祝福声不断。几乎每一个与他们照面的人都要道一句“新婚快乐”。

置装过后，叶臻带程杉去选婚戒。

程杉看见标价，说：“程见溪，你有那么多钱吗？”

叶臻眉眼间满是骄傲：“老婆本当然还是有的。”

……

人人都说结婚是一件很繁琐熬人的事情，可程杉却觉得不是。

从求婚到准备婚纱婚鞋礼服对戒，到驱车前往婚礼仪式场地，他们一共只用了五个小时。其间程杉还在他的车上照着网络上的美妆攻略化了个简单的新娘妆。

一切都很顺利，程杉连眼线都破天荒得没有拉出去。

这顺利，让程杉误以为，就连老天也是希望他们永结同心，白首到老的。

2011年11月10日晚20点整，他们在意大利锡耶纳旧城区的圣多米尼克教堂内执手。

哥德-拜占庭式的教堂内部空间极大，没有一根柱子，神父的祝福致辞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程杉太容易感动，眼里翻涌着泪花，叶臻看得好笑，低声用中文说：“你听得懂吗？”

程杉摇头，伸手抹了一下脸，嘴硬道：“我就是听不懂才哭，好像回到了高考前做英语听力练习的时候。”

叶臻捏了捏她的手：“我翻译给你听。”

程杉小幅度地拍了他一下：“才不用你翻译，你一翻译，都没有连蒙带猜的刺激感觉了。你们这种学霸，就爱瞎显摆。”

叶臻：“……”

程杉又听了很久，都有点站不住了，她小声说：“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环节啊？”

叶臻心里揣着明白，忍住笑问她：“什么环节。”

程杉给他使眼色，嘀咕道：“就是什么你愿意我愿意的那个。”

叶臻笑开了：“快了。”

“Hazel……”

终于在某个时刻，程杉敏锐地捕捉到神父以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为开头，进行了一个疑问语气的长句。她的眼睛一亮。

来了！

叶臻在神父叙述的过程中，目光渐渐安静下来，程杉被叶臻这么笔直地注视着，竟然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觉得从头皮到脚跟的每一寸皮肤都被一种奇异的气场惹得发烫。

终于，叶臻低沉动听的声音传来。

他凝视着程杉，用中文说：“我愿意。”

程杉的心被什么轻轻一撞，变得柔软又饱满。

紧接着，神父唤Picea。

程杉没料到他会用安吉洛夫人给他们起的昵称作为两人婚礼誓词的前缀，但细细一想，觉得应该是程见溪体谅神父所为。

她的心绪渐渐安宁，凝神静听，脑补着曾看过的无数电影电视剧中的婚礼片段。

神父会说什么呢？

他会说，程杉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程见溪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所以，她只能说——

“我愿意。”

从相爱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刻。

程杉凝视着爱人的眼睛，在心里说：程见溪，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给你的爱，只有灵魂的死亡才能够终结。

第七章（3）

程杉当然不会知道叶臻的私心。

程杉爱着程见溪，他们之间谁也插不进去。

可叶臻总是奢望着，Hazel和Picea能如神父在祝辞中所言，因为爱，获得新生。

在这么奢望的时候，他忘记了一件事。

即便是Picea，她爱的人，或许也不是他。

可叶臻永远记得2011年，记得那一夜。即便那场婚礼起源于他无耻的欺骗，即便那场婚礼根本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

但叶臻依然从那一天开始，就将程杉当作他的妻子。

当时间跨过6年之久，岁月掩盖无数是非，淡化温情也抹去伤痛，最后仍旧留下无法被带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