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杉心头发紧,抖着唇说:“你不会的。因为你的目标,是那三个男人。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留在原处。”
方晨轻轻挑眉:“电话是我找人打的。为了让你看着像个受害者,也在你身上动了不少手脚。并且,我还充当了那个目击证人,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本来还有点担心,怕医生拆穿你的伤势。但你知道吗?老天都帮我。”方晨说,“叶臻根本不愿意看你,不愿意去找医生问你的伤势——所以啊,男人都是介意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了。”
“你是没看到他那个样子,整个人狂躁得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我只是跟他说了一句,那伙人经常在酒吧街后巷聚众酗酒、吸|毒,他就跟那几个兄弟冲出去了。”
“医生最后来找了我,因为当场只有我一个脑子清楚的中国人。他完全相信我是你的朋友。”方晨说,“我跟谈美晴说,事情圆满结束了,让她找人来收拾尾声。谈美晴很高兴,说她会给我提供一些资源,并且保证,以后意大利这个圈子里,再也不会有能膈应我的人了。”
说到这里,方晨微微直起身子,说:“当然,这还不够。那天,我就一直等着收网,网我要的那些鱼呢。他们三个,糟蹋的姑娘太多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何况熊猫也是亚裔的姑娘,被判罚成什么样都不冤枉。我做这些,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是可怜叶臻,在医院里躺了那么些日子。错过了那么多好戏。”方晨笑道,“谈美晴起了作恶的心,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也算是老天开眼。”
程杉终于打破了方才的沉默,低声说:“那你起的这些心思,报应在谁身上了?”
方晨突然一顿。
程杉的声音飘忽,轻得几乎听不分明。
“熊猫是为了你去自首的。是她拿走了你所有的毒|品,带着去警局自首的,对吧。”
方晨一拍桌子,惊动了其他的客人,她又压低声音,恨恨道:“程杉,是因为你!如果你们没搅和到一起去,熊猫不会被牵扯进来。”
程杉双目发红,望着方晨:“自始至终,利用她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方晨想冷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不出声音。
她想到那个时候,熊猫儿对她说,你帮我惩罚了他们三个,我很感激你。但你伤害了我最喜欢的朋友,我也无法原谅你,更无法原谅我自己。
她还说,我希望事情都能到此为止,也希望如果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能做你该做的,说你该说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的妆都洗得干干净净,素着一张消瘦憔悴的小脸,看向她的眼神也全然都是陌生了。
熊猫儿被带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怪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地狱里,我想先赎罪,也想先解脱。”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丫头脑子有病,是她被关进去,又不是自己。
可这几年,她游魂一样在人间荡着,才终于明白过来熊猫儿的意思。
是,只有她还在地狱里呢。
第十章(7)
方晨深深呼吸。
“随便你怎么想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话毕,似乎想离开,程杉出声叫住了她。
“其实,早在联合摄影前,我就听说过你。”
方晨微怔:“哦?”
程杉将熊猫和自己在“花·欲”发生的对话告诉了方晨。
随后,平静地说:“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你。我只知道,她还很眷恋。”
方晨的喉头微动,没说话。
程杉:“你来的时候,说没想到我们这么能忍,你一直在等我们找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想走,你觉得你找得到我?”方晨说,“这几年,我的联系方式都没换,也是打算对过去有个交代。但是……”
程杉蹙眉。心里有不太好的感觉浮出来。
方晨目光幽幽,看了程杉一眼:“你都能这么轻易地发现不对劲,然后找过来。就不想想为什么,叶臻从来没有找到过我吗。”
程杉说:“他身体不好,那时候……”
“别骗你自己了。”方晨说,“躺在医院的时候没办法追究那很正常,醒了以后呢?”
程杉失神地坐在原地,没有开腔。
方晨:“当然,你现在已经可以向他自证清白,你们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依我看,他根本就没打算寻求真相,来还你一个清白。”
程杉听得出来,方晨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以为自己来找她是想跟叶臻破镜重圆。可程杉已经不再是看少女读物的小孩子了,来找真相,也不是因为对清白这两个字的介怀。
她只是想知道,想看得更清楚,生命的轨迹是如何延伸而来,这样她才能知道,自己又将如何走下去。
程杉越来越懂得,清醒,对自己的意义。
可她不想解释,是觉得太累了。
方晨看出来程杉的脸色不对劲了,她站起身,低声道:“祝你好运。不过如果我是你,有今时今日的成绩,完全够资本自己潇洒地活着……我就不会去蹚叶家那浑水,和谈美晴那种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你迟早会再度崩溃。”
她说完,不看程杉的反应,转身离开了。
……
程杉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浑浑噩噩的,想了很多,又觉得没想明白。
谈美晴想要方晨做的,就是让叶臻认为自己被人□□,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直到现在,叶臻或许都觉得,自己在那个夜晚受到了最不堪的对待。
所以叶臻不愿意再过多地提起那夜,提起那个让所有人都伤心的夜晚。
以至于,叶臻授意乔恩催眠自己,把所有她不愿意想起的那些事,全都藏在了程杉脑中的小小角落里。
即便真的是这样,程杉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她总觉得漏掉了什么,觉得不正常。
按照叶臻的性子,但凡有一点怀疑,都不会不去求证的。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疑点。
除非他根本就不愿意。
可为什么呢,连最坏的情况他都接受了,为什么不愿意把他昏迷阶段发生的事情搞清楚呢。
……
想不出来,程杉回到公寓,倒头就睡了。
没跟叶臻聊天,凌晨醒来才看到他前一天发的消息。
23:30
叶臻:醒了吗?
01:32
叶臻:还没醒呢,小懒虫。
03:20
叶臻:小杉?
随后是两条程杉没有接到的语音提示。
03:55
叶臻:小杉?接电话。
程杉看了一眼时间,04:05,巴黎和佛罗伦萨没有时差。
她猛地清醒了一半,立刻给叶臻回了语音过去,后者几乎是瞬间接了起来。
“小杉?”
他语气急促。
程杉应了一声:“对不起,我睡着了。”
叶臻听她声音里还有倦意,像是刚刚睡醒,舒了口气。
“怎么睡了这么久。”
程杉趴在床上,头微微发痛,她把被子裹得紧了些,说:“头有点疼。你一夜没睡吗。”
叶臻没回答她的问题,说:“受凉了?”
程杉哼哼了一声:“可能吧。你快点睡啊,也不看看你那里都几点了。”
知道她没事,叶臻彻底放下心来,又和程杉说了几句,才挂了语音。
程杉也没了睡意,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简单把公寓收拾了一番,带着行李离开了。
在意大利停留的最后一天,程杉回了一趟小镇。几年来,小镇的旅游业越来越繁荣,听闻从前她住的房子,也迎来送走了一拨拨游客。
家庭旅馆的薄伽丘对程杉说,安吉洛夫人在去年冬天去世了,花店按照她的遗嘱被拍卖,拍卖所得一部分用于海豹和海狮的日常开销,剩下的都捐赠出去了。
程杉看见花店的新主人,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套着白色的花边围裙,哼着歌摆弄着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