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程·魇》粥小九
爱情像是一字一句读你
读你的温柔,也读你的暴虐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遗忘。
——《寻梦环游记》
PS.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发生在短短三十年间的三生三世的故事。
注:非现实向狗血言情
精神病摄影师ד哑巴”总裁
文中所涉及的相关专业名词、与催眠有关的部分解释来源于网络(凡引用,出处将于作者有话说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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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之;爱与谎言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63008字
第1章 楔子
程杉走在山间。
她习惯这座山,所以走得并不慌乱。
晨起的浓雾自她脚下漾开去,流亡似的贴地而行,裹挟着黑色老树盘旋错节的巨根,舔舐着地表堆叠的枯枝烂叶。
黑森林里一片死寂,程杉光裸的脚踏在枯叶上,逼得它们发出“咔吱咔吱”的抗议声。
程杉环抱着自己同样不着一物的躯体,茫然四顾,终于在视野内捕捉到一点异样的色泽。
她跋涉而去,在拨开迷雾后看见一尊塑像。
撒旦。
他全身披就猩红刺目的劣质颜料,头上凸起锋利的角,尾部也同样尖锐,生|殖|器官丑陋而嚣张地立着,那上头颜料干结得极不匀称,淋漓滴答,像摇摇欲坠的血珠。
程杉脸色煞白,几欲作呕,掉头落荒而逃。
可四下光景变幻,脚边顿时荆棘丛生,将她的去路阻绝。她不管不顾,抬脚便跨,任凭脚底、小腿被刺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停下半点。
荆棘得了鲜血滋养,张扬腾起,交错织就一张浓黑的荆棘网,自四面八方朝内合拢,将她的身体缚在其中。
挣扎得越厉害,便被尖刺扎得越深。
放开我!她在心里大喊。
可这不是她的地盘,万事不由她掌控,那荆条裹上她纤细的脖颈,一寸一寸以锐利的刺楔进她的血管里,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程杉无知无觉,也终于不再挣扎。她想,也许他想要放干自己的血。
到那个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呢?
这个时候,虚空里突然有了回应。但那声音并非切实存在,倒像是自她心底而起。
她听见那个声音说:魇。
魇是什么?
魇是人死以后,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的灵魂。
******
程杉张开眼,身体僵硬而紧绷。
夜色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房间里落针可闻,枕头边的荧光电子钟发出绿幽幽的光。
丹麦时间,凌晨两点四十八分。
程杉睁着眼睛,保持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缓了很长时间,才慢慢从床上坐起。
毛毯自她单薄的肩头滑落,从厚重的床帘缝隙里钻出去,堆叠曳地。
程杉租住的房间卧室极大,但墙角搁着的这张单人床却小得可怜,还被她买来的五面遮光床帘挡了个完全。
远看过去,像一副棺材。
程杉抬手隔着靠墙的帘子在墙壁上敲了几下,卧室里的声控灯悠然亮起。她拨开床帘的两片,把毛毯捞回床上,脚够到床边的毛绒拖鞋,重回人间。
程杉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拉开书桌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取出三瓶药,各倒两粒就水服下。又摸出火柴点燃桌角的香氛蜡烛。
石蜡、蜂蜡、植物蜡在高温下缓缓熔化,室内的气氛变得柔软而温暖,调香师混入的香料如真实的花朵,在这片柔软中施施然绽放了。
坐在桌前,程杉打开笔记本电脑,从隐藏文件夹里调出一份名为《山》的文档,在空白处敲入日期和地点——
23-08-2017 哥本哈根。
回车,键入“黑森林,迷雾,红色撒旦,荆棘”。
程杉的手指顿了片刻,继续敲击键盘:魇是人死以后,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的灵魂。
记录完毕,她双指压在触控板上,向上翻阅,查看自07-10-2015以来,自己零星记录的所有有关那座山的梦境关键词。
她不是第一次梦到那座山,和人有喜怒哀怨一样,那也是一座有脾气的山。
它并不总是像方才梦里那么可怖。
“12-08-2017 哥本哈根
梧桐树,图书馆,4003,《天球运行论》,纸,钢笔,手指,阳光”
比如十多天前,梦里那座山温柔得像缠绵时的情人。
林间满是高大的阔叶梧桐,程杉穿过一条洒满阳光的小径,甚至还看见了一座图书馆。
她走进去,顺着某种神秘的索引,找到4003号桌。桌边放着一本名为《天球运行论》的厚书,旁边有原木色的演算纸和一支黑色钢笔。
甚至——对面坐着一个人。
程杉心情愉悦,她很少在梦里遇见除自己以外的人,这让她格外珍惜。
可惜浮光大盛,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隐隐约约看见桌上偶尔移动的手指——那个人会提笔在纸上做一些简单的运算。
程杉看得分明,他细白的指尖有雀跃的阳光。
“03-05-2016 科伦坡
溪水,草场,卡其色呢子大衣,日落,吻,梅花鹿,做|爱”
去年在科伦坡,程杉甚至还在那座山上做了一个激情的春|梦。
梦里的她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只是同样看不清面貌,他们穿山越岭,共同发现一条逶迤绵延的清澈小溪,和一整片茵绿的草场。
那人将大衣脱下来了,铺在溪边草地上,两人坐在一起,看黄澄澄的太阳一点一点被另一个山头吞没。
天色将晚,身边的人偏头来吻她,问她可不可以。
程杉点了头,他便开始解她的扣子。该死的欧式长裙,繁复的设计让人快要没有耐心等待,程杉眨巴着眼睛,瞧见溪边跑来一只白尾巴梅花鹿,旁若无人地低头喝水。
她有一点害羞,也有一点被窥伺的莫名刺激。倒在温暖的大衣上时,顺从地被解开衣裙的扣子时,甚至后来的整个过程中,程杉竟然都没有去看那人的脸,反倒直直盯着那只悠哉喝水的梅花鹿。
……
梦总是预示着什么,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人而言。
那么这一次,黑森林里的赤红撒旦,又代表了什么?
程杉在社交软件上给远在美国的乔恩留言,那是陪伴了她两年的私人心理咨询师。
乔恩是美籍华人,从事心理咨询多年,专业而细心,把程杉从最初的混沌中带出来,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抛开医患关系,她们还是无话不说的朋友,程杉足够信任她。
旧金山此时是晚九点。
乔恩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听见程杉专属的信息提示音,步子快了些,几乎是小跑来到书房拿起手机。
乔恩站在书房附带的开放式阳台上吹夜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程杉去电。
后者接起电话,缩起双脚搁在椅子上,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蜷进椅背里,摆出长聊的架势。
“这么快,一个人在家?”
乔恩与丈夫离婚后独居,偶尔会带男朋友回家过夜。除此以外,工作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生活。
乔恩说:“这个时间找我,又做梦了?”
她很少废话,从来都直击要害。
“嗯。”
程杉觉得自己这样的间歇性话痨是需要她这么一个倾听者的。
“你说你做了梦,梦见猩红色的撒旦塑像?”果然,乔恩听了程杉断断续续的描述,低声问,“梦里,你没有穿衣服?”
程杉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于是说:“我在梦里很害怕,一直延续到醒来。乔恩,这代表什么?”
乔恩没有直接回答程杉的问题,而是柔声问她:“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程杉坦诚道:“我不太好。最近十天来,每天在外头闲逛,没灵感,拍出来的东西大多不满意。无缘无故的,很沮丧,想哭,也想喝酒……但是乔恩,我忍住了。晚上睡不安稳,一直在做梦,可能整段记住的并不多。差不多就是这样。再不做点什么,也许会更糟。丹麦不是最具幸福感的国度吗,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是我的问题吗,为什么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