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32)
你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亮光,一字一顿的录着这个奇怪的梦。
“我不就爱吃脑花吗。”
电话那头传来她清朗的笑声。
“真奇怪。”
你把手机举在嘴边,还在回忆着梦里的场景。
“诶,你是不是饿了呀。”
她止住笑,调笑着问。
“没有,可能是想你。”
你揉着被空调吹了一夜晕乎乎的脑袋。
“想我?想为了我取谁脑袋?”
她轻轻一笑。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你。”
你支撑着坐起来,一字一顿的问。
“你想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她依然调笑的语气。
你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长久的沉默。
“都可以。”
☆、红(十一)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将他拉往先于你十五个小时的时间。
在那遥远的空间未知的时间中,你感觉一切既成事实,那是你醒着梦里也追不上的距离。
你几乎是一小时一小时的数着。
他睡了,他起床;天黑了,天又亮。而此时此刻,他在干嘛呢。
你甚至忘了你撒下的那个,难以收场的谎。
你在深夜,如白昼般清醒的熬着。
又在每个白昼,神经紧绷的醒过来陪他睡着。
你想,如果他就这样一去不返。
你跳下床,慌忙的拉开衣柜:衣架上晃晃荡荡,他的衣服还在。
你打开书房的门,那是放满整面墙的书,你曾扶住梯子看着他一本一本将它们装上。靠窗书桌上,还合着半本他没看完的,旁边瓶子里,花还开着。
他会回来的,这里是他的生活,有他的生活场景。
你想着,只要人能回来。
“只要人能回来就好。”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只看见火红的太阳从东边跃到西边,连贯的像是在巨大表盘上旋转了一圈,然后这过了一天。
飞机起起落落,比起四年前的深夜,此时更多了分往来的热络。
你望着电子屏上来回滚动的信息,那些陌生的拗口的地名,已经多开了许多条航线。
这片荒芜的土地终于向四周伸出了手,再也不是一座孤岛。
形形色色的人从你身边匆匆而过,各种肤色,各种语言,仿佛一觉深眠,世间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一双手稳稳的握住了你的肩。
突然的打破,你不禁惊了一下。
转身,是他。
不算长的分别,甚至比你想象中的短。
你所承受的分离还没有上演到苦情的戏码。
你怔怔的站在他面前,还没有任何准备似的。
对,你还没有任何准备。
“你们好吗。”
他轻轻的问。
“你们?”
你轻轻的将手插进兜里,还没回过神来。
“好了,外面风大,回家吧。”
如果时间就此停留,或者这句关心只针对你,你都会感激他将你解围于这个还没想好如何圆上谎言之中。
气温转凉,一到下午就时常刮起大风。
他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护住你替你拉紧外套。
“为什么不换件厚点的衣服。”
他轻轻责备的手往下移预备替你拢紧外套,你惊的一颤,赶紧掏出手替自己护住。
“怎么了?”他对你的反应有些不解。
“没有,你好好拿行李。”你遮掩着挽住他停在你腹前的手。
“嗯?就带回来一个。”
你往他的身侧望去。
“对,箱子太多不方便。”他的表情里些许的不自然。
你当然没有觉察,此刻你的脑子里只转着要如何解决这个弥天大谎。
他回来了,而且是这样快的回来,你甚至后悔自己荒度了这段分离。
在这片传说着遍地机遇的土地上,找到一个此生见不着第二次的一个中国人何其容易,总不能生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
“红头发绿眼睛。”
你的内心波澜顿起,像是又触碰了什么机关。
那枚小小的拳头又出现了,直直的晃在你面前,那块剜空的,此时绞痛着,你止不住伸手去按。
“怎么了。”他伸手扶住你,抹着你额头突冒的汗珠。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他焦急的站在床头已经是第三次问你。
“医院?”
你意识迷蒙的睁开眼:去医院做什么,让医生拿着听诊器在空空荡荡的肚子里找?还是告诉你关于四年前那场手术恢复的情况?
你摇摇头:“睡会儿就好。”
其实更令你惊异的是,虽然你日日想着他回来。
但是对于他真的就站到了你跟前,好像也并没有那样的如愿。
你在意的好像只是他回来这个事情。
就像他,他现在焦急的,关切的望着你。
你从他的眼睛里也只是看到那一对探照灯似的,穿过你的皮肤、骨骼,最后真正的落点的是里面的那团血肉。
男人对于血腥味好像更为敏感,毕竟不是常见的东西。
他在你身下的一片殷红中醒来,几乎是惊叫着从床上弹离。
你继续闭着眼睛,从昨晚后半夜开始你就感觉到下身热热的有东西流出。
那一团淤塞了很久的,终于迫于某种时令或者规律,以极其隐秘的流速偷偷的潜了出来。
你睡的很沉,这一股一股的温热,让你感到舒服。
你极其不情愿的睁开眼,望着惊呼着跳下床的他。
他好像对你还能睁开眼睛感到震惊,你缓缓的坐起来,下身一股热流涌出。
你望望床头的日历。
终于结束了,冥冥之中,女人的第二性征和男性并不全面的性教育帮了你一把。
你的心里,居然是暗暗欢喜的。
你从那一片殷红中起身,它已经替你回答了身边那个男人,你想也不用想他煞白的脸,只是发愁这床垫要怎么处理。
你晕晕乎乎的,扶着墙往浴室去。
而对面,那几乎快贴到墙上的,他想扶你又不知该如何伸出的手。
你心中只觉好笑。
当你坐上那只冰冷的马桶,温热皮肤贴着马桶圈,那种并不舒适的贴合感。
在马桶哗啦的冲水声中,莫名的一股寒凉升起,你突发的止不住的大哭。
门被推开了,他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你。
终于开口。
“怎么会这样。”
你猛的抬头,在凌乱的发丝中看到像被切成碎片的他。
你也想问:“怎么会这样。”
在你十来岁的时候没有想到,在你拦住他不走的时候没有想到,在你们靠在那面发霉腐烂的墙上没有想到。
还会有这一天,彼此以这样的形态相对。
你在他的注视下完成冲洗、拉开柜子、拆包装、套上垃圾袋等一系列动作。
又轻轻的从旁边擦身而过。
床上的床单被你拆了下来,床垫上露出一片花朵形状的殷红。
你转身递给他一瓶清洁剂。
“不用兑水,用刷子蘸了在床垫上刷,然后搬出去晒太阳,会分解掉。”
你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刷子塞进他睡衣的衣兜。
“你没事吧。”
终于,在你善完所有的后,他伸出手拉住你。
“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
你心里暗暗的笑着,转身望着镜子里因失血苍白的自己。
“没事,我去趟医院。”
你转身往衣架走去。
他也恍然大悟似的拉开衣柜往外掏衣服。
“你就不用去了。”你转身望着他,指指床垫:“你处理这个,天黑之前能用。”
“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他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往身上套。
“那行,我来处理床垫,你去吧。”
你伸手把外套挂回到衣架上。
“我去。”
他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
“我去干嘛呢?”
他错愕的停下手里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