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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9)

作者: 往海的萝卜 阅读记录

那一边踢电梯发脾气的他,确实和当年赌气的自己有些相似。

“别踢了,踢坏了出不去。”

“那就不出去。”

他负气的站了进去,电梯合上。

你关上门缓缓的走到阳台,望着从中庭一路拖拖拉拉晃到门口的他,你静静地看着,就像看着蚂蚁一样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你看着他上车,再连人带车从你的视线消失。

你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转身拍拍沙发上的猫毛,那一丝丝金黄的浮毛像星火一样在阳光下闪耀。

那次你就多看了他一眼,那头和你一样过分浓密的头发,薄薄的嘴唇,饱满但棱角分明的侧脸,这一切形似好像是与你有着某种渊源。

也是那么的闷声不响,也是在人群中沉默寡言,也是享受在无聊中那样沉醉。

他居然趴在地上帮搬家的蚂蚁挖巢。

“至少,是善良的吧。”

一个月前的暴雨,你看见他抱着浪迹在公司楼下的黑猫,迎头冲进雨里又折回来。

你打开发动机摇着雨刮离开,车玻璃上流水如注,你望着地面纵横到无处下脚的浅水,居然鬼使神差的一个掉头。

手里的伞几乎被掀翻,你使劲拍着衣服上的水珠,抬头望见他们正坐在楼梯上一人一口的分着面包。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你抱怨的同时也数落着自己。

“太荒谬了。”

那天晚上,你居然久违的失眠了,脑子里恍恍惚惚的都是那坐在楼梯上的一人一猫:说不定会感冒。

第二天,你几乎是在寻他。

“嗯,活蹦乱跳的。”

你觉得自己挺无聊的,总是无时无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人,这仿佛成为了你的乐趣所在。只是自那以后,你的注意力,相比起别人更多的放在了那个小孩儿身上。

你听见公司的小姑娘问他:“你平时都干嘛。”

“躺着。”

你心里一乐,和你如出一辙。

“那你没有特别爱的。”

“我爱大海。”

你看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窗户一个大大的伸展。

“以后我死了就要撒海里。”

这久远的联想,你手中一抖,慌忙扶住手边的水杯。

“要海南的海,不要北海的海。”

你吸了一下鼻子,轻轻一笑。

“真没见识。”

而他的眼睛,也死死锁在你的身上。

你看见他越过人群,装作不经意的看你。又总退到人群的后面,沉默的凝视。

那一天,你就坐在他旁边,你余光瞄到他在看你,你立马回头,等了很久终于抓了个现行。

说起也奇怪,那时候你居然不觉唐突的盯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

他故作轻松的往椅背上一靠,身边的像是位老朋友。

“你真的好美。”

你被他一本正经的夸奖逗乐了,回过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不到半米的距离里你很容易就将他突然的叹息与呼吸区分开来。

你想,他一定是以为你把这话当做一句普通的赞美了。

☆、黑(四)

作息乱起来常睡不着觉,面对身体纠责,你从来都将责任推诿给工作。

自遇到她后,手机上的闹铃每晚十点一响,急促的短铃中,该睡了。

“真是老年人的作息。”

你伸手碰碰她的耳垂。

“已经不年轻了。”

她将你的手指移开,拉过手臂用脖子枕着,一系列的动作将你压制得无法动弹,只能丧失行动力的老实躺下。

“我这儿没有男孩儿衣服。”

“不然呢。”

你靠着衣柜门看着她拉出一屉一屉叠得一丝不苟的衣服。

“我弟弟的睡衣你穿吗。”

“问下他同意?”

你抱起手臂不再盯着那排接受检阅的袜子,这种悬殊让你有些自卑。

“这个,试试。”

“有没花儿的吗 ?”

你拎着衣服往身上比划一边盘算着怎么抽空把这屉袜子军团拨乱。

“没有。”

“那这扣儿是扣上还是不扣上。”

“扣上。”她合上最后一个抽屉。

“我漂亮吗!”

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天三夜还剩下三天两夜。

“我漂亮吗!”

枕头上你的表情还定格在你忽的转身对她俏皮的调笑。

衣服有一个收腰,亮滑的触感还在腰间。

你将手放在腰上,全情投入着那梦中带出的真实触感。

跑,闭上眼睛你正跑着,脚下的海一浪一浪将你掀翻,你扑腾着站起来试探着走向它的深处。

越过泡沫球拉成的预警线,深绿的海带没头没脑的撞向你的大腿,滑腻腻的胶带一样缠住你的脚趾。

你屏住呼吸继续走着,水位慢慢上涨,倾吞你的膝盖,大腿、小腹,咸腥的味道形成一种水溺的紧迫抑压着你,小腹往下那个与生有关的器官正异化着发出预警。

你一直认为,死是时间之外的,既然这样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怕,分分秒秒的感受来自于时间,那时间之外,自然也没有感受存在。但那个像多出一块的,敏感如触角的器官,它的消长又总是能唤醒最原始的关于“生”。

你怕了,你停止了在海浪的狂啸中的造次,那来自生物本能的预警催促着你赶紧折回岸边。海浪巨大阻力拖重你的脚步,你拼命将腿拔出,直到双脚踩到了干燥的沙滩。

有印象吗,这时候就开始了。

她的头发滑过你的小腹。

缓缓的,冰凉的,海草一样倾泻开来,酥麻的感觉在下肢扩散。你扶住她的头将她往下,你像一个溺水的人正借力踩住什么上浮。光照过头顶,你望见她气息形成的透明气泡,那被水压挤压变形的气泡连穿着划过你的小腹,一阵一阵酥麻袭来。海面正在上升,慢慢的没过你的脚踝、大腿、小腹,这将死的感觉,你喉咙里冰冷的海水倒灌,在鼻腔撕裂的痛楚中,你惊得坐起。

现在想起来了吧。

七点。

山里的早晨来的比城市更早。

屋里的物件都亮了起来,你看见昨晚墙上庞然大物的影子的真身——倒在地上的电插头和倒扣在凳子下的书。

你平躺在床上侧目平望开去,两扇明晃晃的窗外亮得刺眼。

昨晚那个没有温度的澡后劲正盛,你将手伸出被子使劲的扳扳酸痛的手臂。

有时候常想,要不是现在的你遇到现在的她,而是十八岁的你遇到十八岁的她,这一切是不是就会朝着一个乐观的方向发展。

尽管她说着:“我知道什么时候你在走弯路。”

她告诉你得再去上学。

“我想挣钱,我要赶时间。”

“你好好上一年学,比现在瞎蹦哒省时间。”

她总是摆事实讲依据,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让你退无可退。那些懦弱、退缩齐齐整整的被她拎出来摆在你面前。

你愤怒,愤怒她将你藏好的、好不容易才遗忘不再想起的又都给一字不落的整理出来:“我都埋好了,你又挖出来。”你像是被窥探了秘密的狂怒,崩溃、自责。

她说的你都明白,但是,只是但是,你也不知道这但是是什么。你只是害怕,害怕变化。你害怕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你迈不出她给你的舒适圈,只要见到她,就恨不能把自己塞进她的身体里长长久久的躲起来。

上学?一个人,天知道你走出校门外面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她去了哪里,你还赶不赶得上。

好就好在,她不再提了,她抱住你,将你的按在胸口,下巴轻轻抵住你的额头。

这恰好的被稳稳安放的感觉,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慰着你:“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而现在,你们都明白,你们再也进入不了对方的生命。

她已经成形,你无法再以任何一种形态融入她的人生。

而那些你得到的,或者她给的,即使是发自内心,都已经是她这个年纪的身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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