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62)
韦景煊让黄复生在原地等着,他去向码头工人打听今天到港的大船,打听明白后,他也不去找黄复生,直接去红番花号停泊处接霍华德。
红番花号从上海过来,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头等舱的客人差不多下完了。
码头上诚如刚才的车夫所说,到处是人。
韦景煊本以为要费番功夫才能找到霍华德,哪知一靠近水边,就见那里中国警察围出个圈子,圈内坐了几个外国人,一个个脚下堆了行李,手上拿了汽水瓶,正有说有笑。其中一个胖子,栗色头发,蓝色眼睛,没有胡子,额头正中一个黑色的十字印记。
韦景煊挥手招呼:“霍华德先生,霍华德先生!”
霍华德转过头,看到他便眼睛一亮,热情地迎过来:“苏菲?您就是我们的苏菲吧?”
“苏菲”应和了几句,便问他:“您的行李就只有这些吗?”
霍华德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狡猾地笑了笑:“别急,都在船上,我等你们来后,再叫人去搬。”他转头对一个跟班说了几句,跟班带了一伙早在旁听命的码头工上了船。
霍华德又把他路上搭讪到的几位友人介绍给韦景煊。韦景煊先还担心这些人中有人认识苏菲,见他们毫无反应,只是稀奇地赞美他和他的法语,他便放下了心。
码头工从船上陆续搬下来二十四只箱子,有长有短。韦景煊心想:“果然要搬运东西。只是怎么这许多?”
霍华德和帮忙的工人们就工钱稍许产生了些争执。韦景煊暗暗焦急,一转眼,却看到喻培伦和黄复生两人挤过人群,到了他们的圈子外,他们后面还跟了十多人。
韦景煊转忧为喜。他学着苏菲,傲慢地冲围成一圈的警察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放喻、黄两人进来。
喻培伦看到了地上的箱子,他低声对韦景煊说:“人找来了。为防万一,我们还开了辆卡车来,看来有用武之地了?”
韦景煊点点头,接着走过去挽住了霍华德的胳膊:“工钱的事,交给我来解决吧。您先走一步。”
霍华德有点火大:“不,非说清楚不可,没人能从我身上多赚一个铜板!这伙中国骗子!”
韦景煊又拉了拉他:“霍华德先生,我相信箱子里的东西,远远不止一个铜板的价值。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他说得合情合理,语气又十分委婉动人,霍华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的火气顿时像干渴的喉咙遇上冰凉的汽水,立刻得到了疏解。
韦景煊留下来解决码头工的工钱问题。霍华德看着喻、黄二人带着其他人将二十四口箱子搬过人群,送上了一辆卡车,他自己也坐了上去。
没了霍华德,韦景煊很快解决了纠纷。他正要走,却看到苏菲带着她的老婆婆和十多个灰色制服的人到了。
因为霍华德离开,他周围的警察圈子已逐渐散开,但苏菲仍一眼看到了这里。韦景煊这次没来得及避开,与她打了个照面。
苏菲一愣,心想:“这人怎么这样眼熟?我在哪里见过?好像……好像那个人……但他怎么变成了女人?”
韦景煊见苏菲走过来了,他急中生智,抓了身旁的一个中国警察说:“你看到那个女人了吗?她是革命党的女间谍,屡次意欲对霍华德先生不利,从而挑拨法国和我国的关系。你们想法捉住她和她的同党,回去我一定向法国公使和庆亲王大力推举你们。”
那警察一听,先是慌了,后又喜了。他火速判断了下敌我实力,得出结论——对方十四人,其中还有两个女人,完全不足为惧。他看到韦景煊刚才和霍华德说话,对他深信不疑。
苏菲还没走到韦景煊近前,先被一队中国警察拦住了。
韦景煊趁机溜走。
他一上车,车就开动了。
韦景煊问霍华德:“我们带了那么多行李,坐火车能顺利进京吗?”
霍华德得意地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放心,负责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不会检查的。”
韦景煊想到抱着铁皮箱子、正和霍华德的箱子们坐在后面的黄复生,他笑了笑:“那就好。”
第44章 门公的多重收入
韦景煊他们在霍华德的庇护下,顺利出了北京火车站。韦景煊叫了马车,单独送霍华德去旅馆。霍华德一路上和这帮中国人一起喝酒打牌,玩得不亦乐乎,临分别时有点依依不舍。他对韦景煊犹其依恋,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时,霍华德含情脉脉地说:“亲爱的苏菲,我们今晚在公馆见。”
韦景煊抿嘴一笑:“希望再次见面时,你能够一眼认出我。”
“就算我只有金鱼的记忆,也决不会忘记你的。”
“那今晚见。”
“我恨不得已经是晚上了。你非要离开吗?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韦景煊摆脱了黏黏糊糊的霍华德,换了辆车,回到韦春龄的四合院。
黄复生和喻培伦他们已经先到一步,韦景煊进去时,听到重圆正在叙述他如何拖住苏菲的事。
他急走几步进屋。喻培伦看到他便眼睛一亮,说:“你回来了?重圆正和我们分享他的妙计呢。”
重圆说:“你们别取笑我,有人突然给我出了题目,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只好‘贼喊捉贼’,向车站里的清兵告发那起人是革命党的间谍,拖住了他们一会儿。”
韦景煊笑说:“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他把在紫竹林码头看到苏菲,也谎报他们是革命党间谍一事说了,大家捧腹大笑。
黄复生已经将□□运进京,他之前在火神庙那里租了间照相馆,现在就携了□□去那儿。喻培伦留下等同盟会的人将霍华德的二十四口箱子运至。
因箱子目标大,他们在北京没安排卡车,所以分批先运到韦春龄处。
趁喻培伦和重圆说话,韦景煊去找管家和厨娘,编了个借口,各给他们三个月薪水,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韦景煊又出去找房东,和她结清了账,说好到月底就不再租屋。
等韦景煊回来,二十四口箱子全部到齐了。
喻培伦吩咐开箱,一众人站在打开的箱子旁,不由得面面相觑。
箱子中装的不是他们猜想的现钱,也不是鸦片,而是枪支弹药。
喻培伦说:“好嘛,这回是真充当了一回运输军火的了。”
重圆担心地说:“洋人突然运这么多武器进京做什么?”
喻培伦说:“还能做什么?自己倒卖了赚钱呗。”
他们一商量,觉得革命军一直缺弹少药的,放了现成的不取,简直是天理不容。
韦景煊听他们又开始商议怎么将这些武器运走,他看看天色,说:“时候不早,我要回王府了。这院子还可以用三天,房东可能会过来查房,你们早点处理掉这些东西。”
重圆和喻培伦对他再三道谢,一起将他送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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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景煊早上离开时,两个门公,一个追踪他而去,另一个则跑到那木处,告知那木,“大少奶奶”又出去了。
跟踪而去的门公孔福中午不到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也是忙跑那木处。
那木问他:“大少奶奶去哪儿了?”
孔福说:“大少奶奶先去了她兄弟那儿。”
“她还在那儿?”
“不。”
“不?”
“奴才瞅见她进去了一会儿,本来要回来告诉小郡主,但看到一个大和尚也走了进去,就没马上走。幸好没走,大和尚进去后没多久,就和大少奶奶一起出来了。大少奶奶换了副装扮。”
“她换了副装扮?”
“是。大少奶奶早上出门时,穿得很是简单。她和大和尚出来时,却换了身白底缠枝花纹的裙子,外罩天青色半透明的蝉翼纱,头发也重新梳过了,妆也化上了。”
“哼,你看的可够仔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