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64)
奕劻进来就说:“什么大事,一定把我叫回来?这两天就要对外公布内阁成立,多少事要忙!”
载振看他一眼,又瞥了眼棺材。奕劻这才发现棺材,不由得吃了一惊,脱口问说:“谁死了?”“你的乌伦。”奕劻又是一惊。载振冷笑说,“放心,不是姓韦的那个,是毓秀。”
奕劻松了口气。他一下子想不起“毓秀”是谁,又不敢太触儿子的须。这儿子自失官后,变得越来越古怪了。他口气尽量和缓地说:“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你看着安排后事吧。需要银子,只管去库房取,别委屈了人家。”
“阿玛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我毒死的。”
“什么!”奕劻惊跳起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玛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为什么?”
“因为这贱婢私通男人。”
“哦,哦。”奕劻擦了擦额头的汗。
“阿玛不想知道她私通的男人是谁?”
“是……是谁?”
“是我娶过门的妻子韦春龄,哦不,应该是扮作韦春龄嫁到我们家,一装装了四年的韦景煊。”
“什么!”奕劻再次惊跳,“你说大少奶奶是……是男的?这,这绝不能够!”
“为什么不能够?”
奕劻瞠目结舌,不知所对。他公务繁忙,私交又多,平时很少在家,近几年,偶尔在家的时候,总是爱找韦景煊来畅谈作伴。他自觉和这抢来的儿媳性情相似,话语投机,已经暗中引他为自己的“红颜知己”,可能夜深人静之际,醉意朦胧之时,也曾懊恼过为什么当初没把人抢来当他自己的侧福晋。载振突然的一句话,石破天惊,好像把他觊觎的一件古董当着他面砸了个粉碎。载振却又坚定异常,似对出口的话有十足的把握,他反倒不肯定起来。
奕劻仔细想想,他确实也很难证实他儿子的妻子是男是女,京中成功反串女角的男优大有其人,他儿媳凭什么不能是个男人扮的呢?
奕劻喃喃自语:“怪不得,韦守中那厮,当初听说我抢了他的女儿,半点也不当回事,合着他早知真相,安心看我出丑呢。不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在我府中呆四年呢?他就算要戏弄我们,也没必要一呆四年。”他心中还是希望载振弄错了。
载振斜视着他父亲,毫不留情面地说:“他恐怕是有目的而来,现在目的达成,所以走了。”
“他走了?”
“对,他今早去了火车站,这时早已离开北京了吧。”
奕劻若有所失。
载振说:“阿玛,你不想知道他是为什么目的在我们王府呆那么久?”
“对,他是为什么?”
“我猜,应该是为了那木。”
他话音刚落,奕劻就大声叫人去看看小郡主在做什么。
去的人很快回来,说小郡主刚刚出门了,她院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奕劻急得团团转。他儿子则镇定如常,他让人把门公孔福叫过来。
孔福气喘吁吁地跑来,见到庆亲王父子,一脸恭敬地垂手站立。他心里盘算着,不知这次能够拿到多少赏钱。
载振问他:“小郡主出门了?”
“出了。”
“几时出的?”
“一个半小时以前。”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奴才谨遵大少爷吩咐,只要大少奶奶和小郡主出门,必定跟在后面。奴才为此都骑坏一辆自行车啦。”
“少啰嗦。小郡主去哪儿了?是不是火车站?”
“不,小郡主去了大少奶奶弟弟的住处。”
载振一皱眉:“那你怎么不守在那儿?”
“大少爷,那边情形很不对,所以奴才急忙跑回来请示。”
第45章 □□
喻培伦和重圆一起送韦景煊,重圆见喻培伦目光始终盯在韦景煊身上,似含眷恋,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喻培伦的表情忽然变了,他一脸惊恐地冲出。
重圆愣了愣,顺他目光看去,发现韦景煊倒在了转角处。
喻培伦抱起韦景煊。韦景煊一脸痛苦,双手按胸,嘴角满是血块。重圆忙封了他几处穴道,让喻培伦抱他进屋。
重圆早年在庙中学过一些医术,他赶走喻培伦,自己关门治疗韦景煊。
喻培伦在外面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门忽然开了,重圆让他进去。
韦景煊闭眼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他一只手垂在床外,顺着指尖,滴了一滩黑水在地上。
重圆一脚抹开黑水,他说:“是□□,日积月累,发作出来。我已经把毒大致逼出,但仍未干净。你看着人,我去住处取几丸药来。”
喻培伦点头答应。
重圆走后,喻培伦拿只鼓墩,坐在床边。韦景煊脸上的妆掉了不少,眼窝微陷,嘴唇煞白,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喻培伦不由地陷入想像:“重圆说,她是我们的线人小景的姐姐,看她行事,随机应变,又临危不乱,难道也入会了吗?她气质不凡,一看就受过良好教育,她陪同我们冒险,她家里人知道吗?她又怎么会中毒……”
喻培伦浮想联翩之际,床上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说:“水。”
喻培伦忙倒了杯水来。他靠近韦景煊时,又闻到一股香气,他一犹豫,不敢伸手扶他。韦景煊只好自己坐起来,头凑到茶杯边,喝了几口。
喻培伦说:“你……你好点了没?”
韦景煊问:“重圆大师呢?”
“他回家取药了,他说你中了毒。”
“他跟我说过了。什么声音?”
“声音?”
韦景煊黯淡的目光一下子闪亮起来。喻培伦一愣,这才听到外面吵吵嚷嚷。韦景煊一把抓住喻培伦袖子:“培伦,可能是我小姑来找我了,麻烦你让她进来。”
喻培伦听到“培伦”,心里一跳,听到“小姑”,心又一沉。他走到外面,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粉白融融的女孩正朝里走来。她后面紧跟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仆,再后面还有两个家丁拎着行李。老女仆和韦春龄的管家嘀嘀咕咕:“这些人哪里跑来的?我们自己的家,还回不得了?”她看到喻培伦,便住了嘴。
那木又往前走了两步,好奇地问喻培伦:“你是谁?我景煊哥哥在家吗?”
喻培伦说:“小景吗?他不在。不过,你嫂嫂在。”
“我嫂嫂?她没离开北京?”
“她在这儿,你进去看看……”他话没说完,急性子的那木已经冲进卧室。
那木一看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韦景煊,立马忘了她来的初衷,跑到床边,急急说:“你怎么了?”
韦景煊本来心如火场,烧得噼里啪啦,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忽然被一股欢喜的浪潮冲过,火星湮灭,只剩湿漉漉、亮晶晶的水田,他说:“我好像生病了,没大事。”
“怎么你也生病?”
“还有谁病了?”
“安奶奶啊。我刚离开王府的时候,听到人说安奶奶在大阿哥处突然昏倒,我赶着走,也没打听她到底怎么了。”
那木说完小心翼翼地防备着韦景煊,生怕他流露出过多的关心会刺伤自己,但韦景煊皱眉思索了会儿,便把这事扔到一边。他问那木:“你跑来这儿干什么?还把小钩子和祝嬷嬷也带过来了。”
那木这才想起自己跑来做什么,祝嬷嬷已经抢先说:“她离家出走,来投奔景煊小少爷的。”说完,她别有深意地看了韦景煊一眼。小钩子在旁捂嘴而笑。
韦景煊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你来投奔……景煊?你还没……还没……景煊他不在。”
那木满脸通红,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
祝嬷嬷识趣地拉走了不明情况的喻培伦。小钩子关了门,在外面守着。
那木咽了几口口水,说:“我一直喜欢景煊哥哥,我也知道,他恐怕和同盟会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