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74)
她话音刚落,大批民兵便朝他们所在退了过来。
侯英廷已经有过几次类似经历,他迅速列阵,让自己的军队牢守己地,避免被这些败兵冲散。
民兵像洪水一样经过,韦春龄一直盯着他们看,忽然,她看到了曹笃。韦春龄对侯英廷说:“英廷哥哥,我去瞧瞧怎么回事。”不等侯英廷答应,她已经催马进入这股洪流。
曹笃正带领众人一起撤退,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一回头,便看到马上的韦春龄。曹笃一愣,随后喜说:“是春龄吧?你在这里,那端方他……”
韦春龄从马上跳下来,和他一起走到边上,她说:“端方前天晚上被他自己部下砍了头,现已被装在桶里运去武汉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太好了!”曹笃一握拳,紧接着却又叹气,“别提了,这两天都在打自流井,昨天被清兵突袭,死伤了一众人。今天我们凌晨攻城,眼看要赢,又被徐甫辰那厮亲自率兵出城,仗着火炮优势,压制住了我们。你怎么还和清兵混在一块儿?”
“那是侯英廷的军队,我正想法争取过来呢。”
曹笃眼睛一亮,看了看侯英廷的方向,却发现侯英廷隔着奔跑的队伍,正冷冷地盯着他,他不由得心里奇怪。
韦春龄在想一件事情,没注意这二人间的古怪。她忽说:“自流井是徐甫辰在守?”
“是的。”
“听说他的队伍里,很多人来自云南。”
正说着,徐甫辰带着队伍追了过来。徐甫辰远远地看到侯英廷的军队旗号,不禁缓下了追逐的步伐。
韦春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快速对曹笃说:“笃哥,你稳住咱们的队伍,待会儿我喊什么,让他们跟着我喊。”
曹笃对她已颇为信任,忙点头说“好”。
韦春龄气聚丹田,声传百里,她说:“云南的兄弟们,云南已经独立啦!蔡将军让我们传话:滇人在外杀伤民兵者,一律不许还乡,并没收财产,杀其家属抵罪!”
她一喊完,曹笃和十几个民兵也喊了起来。逃跑的民兵被命令停下,虽不明怎么回事,但也随着同伴喊叫。
蔡锷军占领云南的消息,本已传开,韦春龄这一招,大大动摇了徐甫辰的军心。
曹笃见敌方军队大哗,士兵们一个个举止惊慌,他马上重新组织民兵,向他们杀回去。
韦春龄骑马来到廷字营中一号手身旁,侯英廷一直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心里正叫“不好”,韦春龄已经一把夺过号手手中的进军号,吹了几下。一些不明就里的廷字营兵便和民兵一起,向徐甫辰的军队冲去。
徐甫辰见民兵兜头反扑,那支原地不动的清兵队伍也和他们一起过来,他自己的军队则人心涣散,无法组织有力攻击,便叹了口气,转身带队伍返回自流井。
曹笃追了阵,见自流井已在眼前,便勒定队伍,返回陈家场。
侯英廷这时已重新约束住队伍。民兵再次与廷字营军交错而过,一方欢欣鼓舞;一方好奇不已。
韦春龄打马经过侯英廷面前,被他瞪了一眼,她心里反而爽快,笑说:“英廷哥哥,我要留下帮笃哥他们打自流井,过两天再去成都找你。”说完,她也不等侯英廷回话,就拍马离去。
侯英廷心中五味杂陈。他想了想,吩咐部下:“去自流井。”
侯英廷的军队在城外驻扎,他获得同意,和甘熊两个人入城去见徐甫辰。
侯英廷心里盘算好了,既然他中了韦春龄的招,已然引起徐甫辰的怀疑,那说不得,只好拖他一起下水了。
他没料到的是,他在自流井除了徐甫辰,还碰到了另一位熟人。
第52章 赌注
侯英廷来找徐甫辰,却在徐甫辰处碰到了他昔年的上司韦守中。二人见面,均是讶异非常。
侯英廷忙问韦守中怎么会在这里。韦守中说,赵尔丰引发了成都血案,好像捅了马蜂窝,全国到处起义,摄政王强令他来四川镇压,并有意任命他为四川总督,取代赵尔丰。
韦守中在官场摸滚打爬了半辈子,怎么肯在这种时候去当“出头鸟”?何况,他本来就反对将川汉铁路收归国有,公开发表过几次抗议奕劻为首皇族内阁的决议。但摄政王百般恳求,又做下了一些允诺,韦守中到底对清廷仍有些留恋,所以答应来跑一趟。
哪知他经武汉往四川时,恰逢武昌起义爆发,他没能获得摄政王许给他的军队,只得带着十几名家仆匆匆逃离。他本想从长江西上,但这条路被民兵截断了。他们只能取道豫、陕入蜀,于昨晚刚到自流井。想不到,今天马上又遇到民兵攻城。
侯英廷不知武汉陷落,徐甫辰比他消息更闭塞,两人听到这消息,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汗流不止。
徐甫辰还怕自己听错:“韦大人,您是亲眼看见武汉陷落的?”
韦守中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韦四喜,说:“我在武汉陷落这天离开的,这人有事,比我晚两天出来。四喜,把你知道的说给二位大人听听。”
韦四喜声音有些激动,他说:“二位大人,武汉真陷落了,不仅武汉,整个湖北都没了。我离开的时候,匪党成立了个湖北军政府,推了黎元洪当大都督,还商议说要彻底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什么中华民国。”
侯、徐二人齐声惊呼:“黎元洪?”
韦四喜点点头。
徐甫辰擦了擦汗,说:“乱套了,这次简直乱套了,连黎元洪都……韦大人,您仍是要去成都吗?”
韦守中摇摇头,老实说:“我无一兵一卒,这时候单枪匹马冲去成都,要赵尔丰让位给我,不是发疯吗?”他说这话时,别具意味地看了眼侯英廷,但侯英廷无所表示,他也就不多说了。
徐甫辰还不肯死心,挣扎说:“大人不妨再等等,这次湖北失陷,也和朝廷调端方大人和侯提督的兵入川、造成湖北防守空虚有关,等这二位平定了四川匪乱,回马一枪,焉知不能将湖北抢回来?”他说着斜眼去看侯英廷。
侯英廷说:“徐大人,你恐怕还不知道,端方大人前晚遭遇兵变,被他自己的部下杀了。”
这回轮到韦守中和徐甫辰大惊失色,徐甫辰从椅子上跳起:“端方死了?”
“是。”
韦守中说:“端方和他部下的关系向来不错,这次是为什么……”
“他拖了几个月的军饷未发,加上他的军队中不少人来自湖北,可能多少风闻湖北动乱的消息,担忧家人,被混入军中的革命党人一挑拨,便造成了这一出惨剧。”
徐甫辰心急之下口不择言:“那你怎么没事?”
侯英廷脸一红,说:“事发突然,我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得讯,革命党已抢走了端方大人的人头,他驻扎在当地的军队也大多散了。我不得已,收编了留下的人,一刻不敢耽搁,往成都赶去。”
徐甫辰满脸通红地盯住他:“侯提督,我刚才追赶贼军,似乎看到你和他们,你和他们……”
韦守中也向侯英廷看来。
侯英廷已恢复镇静,他说:“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从资中往成都,路遇民兵攻打自流井失败溃逃,我约束军队,想等他们过去后再赶路,哪知……”他故意加重了语气,“韦大人的女儿调皮,抢了我军中号角,假传令追击徐大人的军队,以致引起误会。”
徐甫辰惊疑地看看韦守中。韦守中“哼”了一声,心想:“果然少不了她。不过,英廷已知道她是女儿身了?”徐甫辰见韦守中不反驳,心中更惊。
徐甫辰手上的帕子已湿透,擦到额头上又湿又冷,他勉强笑说:“知道侯提督不是敌人,我就放心了。”
侯英廷却说:“这次虽是误会,但侯某确有加入革命军之意,我还想和大人搭个伴。”
徐甫辰再度跳起,手帕也扔了:“侯提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