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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78)

作者: 印久 阅读记录

蒲殿俊连连摇头,脸现惊惶之色。

韦景煊心想:“我果然没看错,这人虽对政府诸多不满,却并没有推倒另立的意思,他充其量,不过拥护立宪制罢了。”他又叹了口气,说:“看来,外界传说你们和匪党联手策划此事,是冤枉了你们。”

蒲殿俊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就好办了。现在的四川总督赵大人,因为之前受命上司,行动过激,被匪党利用来制造了事端,已经懊悔莫及。我因认识先生,在他面前美言了几句,他让我带这份告知书来给先生,说只要你们十三人肯在书上签名,并当众朗读,立马就放你们出去。”

韦景煊嘴上说着这话,手指蘸了茶水,飞快地在桌上写下:“快答应,先出去再说。”

蒲殿俊一目十行,扫了遍告知书,心中本已妥协,又加上茶水写的字,当即点头说:“容我和我的同伴们商议一下。”

韦景煊同意,让狱卒带蒲殿俊下去。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一阵阵类似打雷的轰隆声。韦景煊也不在意,又让去提罗纶过来。

罗纶虽也满脸胡子,但神采奕奕,他见到韦、秦二人,双眼更是一亮。

韦景煊将刚才对蒲殿俊说的一番话,依样画葫芦对付罗纶,罗纶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罗纶说:“除非政府收回成命,不再将川汉铁路国有化,并惩戒卖国求荣的奕劻、盛宣怀一伙,我决不罢休。”

“赵大人恐怕还无权决定这些事情。”

“那就等有权的人决定了再说。”

“在此期间,匪党怕已以你们的名义,闹出天大的事端,一旦政府平息叛乱,你们也洗不清勾结匪党的污名了。”

罗纶大笑起来:“我罗某人因顾着家庭,始终未能如愿加入同盟会,但身未入,心已在。今时今日,会中人若能以我为引线,点燃这颗推翻清廷的□□,则我与有荣焉,又何须避之?”

他反过来劝韦景煊:“我知道兄弟你一片好心,但生死有命。想当年戊戌变法,谭嗣同可以不死,却留下送死,一颗丹心,满腔热血,献祭自己,拉开了中国近代革命的帷幕。前辈英烈,我一直心向往之。让其他人去选择吧,我要留下来!”

韦景煊心里着急,拿手指蘸茶水,写道:“大爷,你暂且应下,出去再说”。

罗纶看后,却微微摇头,抱歉地冲他笑了笑,用袖子抹去湿字,将告知书还给他。

韦景煊没办法,让狱卒带走罗纶,又悄悄叮嘱狱长,将罗纶单独关一间,不准他和其他十二人通话。若那十二人问起罗纶行踪,就说赵尔丰已经放了他。

这时,外面的轰隆声更响,赵尔丰派人来找韦景煊,韦景煊只得离开牢房。

一出来,适才暧昧不明的轰隆声,全转化成了清清楚楚的人声。不知何时起,一大群乌压压的人包围了总督府,发出如丧考妣的低吼。和上次的集合不同,这次,他们大多携带了武器——菜刀、农具、□□……更有些人,双手拢袖,目光险恶,似乎随时会从袖中掏出□□或□□来。赵尔丰这次没敢再对民众开枪。

韦景煊和秦逸民登高台看了回外面的情景,交换了心照不宣的一眼,然后下来,去赵尔丰处。

赵尔丰一见到韦景煊便问:“他们怎么说?”

韦景煊说:“伯伯别急,他们的头儿并无意与朝廷作对,他已接受了告知书,正与同伴商议。”

“他们什么时候能商议出个结果?”

“若到晚上仍无回复,我就再跑一趟。”

没到晚上,蒲殿俊便给了回复。除罗纶外十二人,都同意在告知书上签名,不过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要赵尔丰表示出诚意,在成都成立四川军政府,并任命蒲殿俊为都督。关于这点,蒲殿俊等人又大致拟了三十三项详细条款。

韦景煊乍听到这新增的条款,只觉全身毛孔一缩,委实厌烦这些人多事,生怕赵尔丰翻脸,赌气不放他们了。但赵尔丰出乎意料的平静。

韦景煊又仔细看了看条款,忽然明白了,他说:“伯伯,他们要在成都成立军政府,蒲殿俊要自任都督,却没问你要军队指挥权。”

赵尔丰“哼”了一声:“便是要了,凭他一个书生,也指挥不动那些人。”

“其它条款,也虚得很。”

赵尔丰不说话,暗暗地权衡利弊。

这时,有人来报,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怕全城百姓都挤过来了。刚才有几人情绪失控,向总督府城墙扔石头,大喊“放人”。

报信的人一出去,韦景煊便说:“伯伯,不如先答应他们,让姓蒲的过几天都督瘾,等眼下危机解除,你再领兵赶走他?到时四川军政府归你统管,助力清廷也好,协助革命党也好,甚或自立一方,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赵尔丰心中正在打这个主意,他深深地看了韦景煊一眼:“景煊,你是个聪明的娃儿,我身边这些人,全不及你。我不会忘记你这几日对我提的建议。”

韦景煊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主何吉凶,心脏砰砰直跳。他对着赵尔丰深鞠一躬,恳切无比地说:“多谢伯伯,伯伯于小侄的收留之恩,小侄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区区几句提议,又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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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商谈,赵尔丰和保路会双方达成了协议。赵尔丰同意在四川成立军政府,由蒲殿俊担任临时都督;蒲殿俊等十二人也同意在《哀告全川叔伯兄弟书》上签字,并主动告知民众。

在他们商谈的时候,韦景煊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命令木工在总督府正大门前搭了个可拆卸三层高台子。第二件是招来全城新闻记者。第三件是让秦逸民去与城内同盟会会员联络,时不时调动下聚集民众的情绪。

次日早上十点,赵尔丰和蒲殿俊携手登上府门前的三层高台。

赵尔丰先婉转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将“成都血案”的责任推卸到已死的端方头上,随即宣布了成立四川军政府一事。蒲殿俊接着发言,他声情并茂地朗读了遍告知书,又哭着哀求众人为了他们共同的国家,适可而止,放下武器。他的十一名同伴也发表了类似感言。

相当多的人被感动了,回思苦难过往,期盼甜蜜未来,三三两两,抱头痛哭。有些年轻记者,也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也有疑心病重的,或者见不得人好的,怀疑保路同志会的领头人收受了赵尔丰的好处,才突然为他辩解,目的在于让轰轰烈烈的革命半途夭折。

韦景煊也在台上,见证双方握手言和。蒲殿俊他们的态度转变,会对革命产生什么影响,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救蒲殿俊他们出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没砸自己的场子,保住了韦春龄留给他的名声。到目前为止,韦景煊对革命的全部感情,都掺杂了他自己的私情,所以他现在志得意满,可以昂头挺胸,放心等他姐姐回来了。

他没发现,底下泱泱人海中,有位一身黑衣的女士,自他上台后,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目光仿佛一只母鹰盯住了毁了它巢穴吃了它八只小鹰的花斑蟒蛇。黑衣女士身旁还有个精瘦的男子,也盯着韦景煊看。

人群呈现出欢呼流泪的倾向时,黑衣女士问精瘦男子:“看清楚了吗?”

男子点点头:“一清二楚。”

“到时可别认错人。”

“不会。”

女士微微颔首,转了个身,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第55章 两种失落

韦景煊跳下车,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跟踪,便一头钻入一条窄巷,转了几个弯,来到门牌号“108”的宅院门前,敲了三下门。

里面有人问:“谁啊?”

韦景煊答:“西街卖鸡蛋的,上次你们定了二斤草鸡蛋,今天我亲自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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