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话(78)
直到再无病人上门诊治,沈周才开始将那些珍宝原封不动的收在木盒中。
当时近黄昏,光线晕黄,他问:“你会什么?”
谢狸扳着手指头,声音是少女所有的甜濡与清脆,“琴棋书画略知一二,其中最善棋,我还会点武功。”
沈周哼了一声,问:“你打算用这些谋生吗?”
“我不需要谋生,我有钱。”谢狸洋洋得意,举起手中的钱袋子。
“立足人世,你总得有一项谋生技能吧,这样你以后被人诓了也不怕,重新开始便好。”
谢狸没听进去他那些话,当时她只想和他腻在一处。偏生他平日里极其忙碌,只有空闲时间才会理会谢狸。
如今,谢狸摸着那些泛黄的书页,脑海中只剩下那句‘你以后被人诓了也不怕’
她想她有什么好怕的,她的人生中最大的骗子就是他了。说好的一辈子,就这么没了。三年的时光,她做的一切全都在一夕间消失。
一个时辰后,她收拾好心情,简单洗漱后睡了下来。
她依旧做梦
梦中是炎热的夏季,密林中阳光透过吱呀投射下来,打在地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空气中是夏日林中特有的气味,那是枯叶的味道和着一股干燥的气息。
在梦中,她闻的到气味,醒来却只是冷冽的空气。
十二月末
天空布着密密麻麻的雪花,人走在街上,呼出的热气转瞬变做一团白雾。
谢狸在客栈中待了七日,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左斐然和白狗。
左斐然身上系着披风,不知是貂毛还是狐狸毛,总之看去还是十分暖和。尽管如此,他进屋的第一时间还是蹿到了火炉旁。
大白狗一股风似的窜进谢狸的怀抱,带来一股冷冽的风雪气息。
谢狸将头埋进白狗蓬松的毛发中,感受着它皮肤深处的体温。
左斐然等到身上起了层淡淡的暖意,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火炉。他转身,看见案桌上的酒坛,伸手就想去揭开喝酒。
“不要动。”
谢狸偏着头看他,声音透过蓬松顺滑的狗毛闷闷的传出来。
左斐然不满,“小气鬼,这点酒都舍不得。”
谢狸穿鞋下床,走到案桌前将酒坛抱起放到另一边,声音淡淡的,“这不是酒,是沈周的骨灰。”
左斐然惊的立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动静。最后,他试探的问道:“他还是死了?”
“恩。”谢狸点头。
屋里十分安静落针可闻,谢狸吸了吸鼻子,声音翁翁的,“我好像着了凉,你去给我配副药。”
左斐然接过谢狸手中的药单,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讨好,“我去给你捡药,你乖乖的啊。”
“去吧。”
门开的一瞬带来一股凉风,谢狸拖了被单裹住自己和白狗。
狗通人性,此时,它没了平日的跳脱,乖巧而安顺的卧在谢狸怀中。
谢狸将头埋进它的毛发中,眼中含了淡淡的雾气,之后,雾气积累析出晶莹的泪滴。泪水将它白色的毛发打湿黏成一缕一缕的。
白狗卧在她怀中,耳朵耸拉下来,乌黑的的双眸也含了淡淡的一层水气。
屋中,一人一狗。
屋外,左斐然一手端了药汤,另一手还提了许多零嘴。
他进来时,谢狸已经平静下来。得知沈周死讯的两个月,这是她第一次哭。
谢狸看见他手中的零嘴一点也不含糊,拿起就吃。一边吃,还一边选了白狗能吃的递给他。
直到汤药温度变得适中,她才端起一口喝光。
因着天气着实太冷,她们两人一狗全坐在床上,身上披了厚厚一层被子。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们挺久的。”
左斐然裹着被子,他方才出去一趟,现在声音中还哆哆嗦嗦的,“之前我在长安耽搁了一阵子,最后来找你的时候下雪了,你气味被雪掩盖了,我和白狗花了好长时间才再次寻的你的气味。”
“哦。”
左斐然瞥了她一眼,挪了挪笨重的身子靠近她,“我们现在怎么办?这鬼天气,我都不想出去了。”
风雪夜,声音愈发明显。
谢狸沉吟道:“我们这几天恐走不了,得等雪小点,顺便打听一下前方道路怎么样才能出发。”
左斐然耳朵尖,当下问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朝西南方向走,临近滨州附近吧”
☆、乱世一隅
“去那干嘛”左斐然剥了一手心的瓜仁,伸手递给白狗。
白狗舌头一伸,呼啦啦的将他掌心的瓜仁舔净,留了他一掌心的口水。
左斐然嫌弃的拿了帕子擦手心,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给它喂瓜仁这些小东西了。
谢狸瞥了他一眼,“我随便说的,听说那边温度好像比这边高一点。我怕去了温度低的地方把你们俩冻死了。”
左斐然点头,白狗也跟着嗷呜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谢狸的话。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近段时间暴风雪天气持续,是多年未见景象。以往,这种情景只有西北苦寒之地才会出现,可今年不一样,大周除江南一带其余地区皆被积雪覆盖。
谢狸看了对面的一人一狗,忧心忡忡道:“我钱剩的不多,这几天我们就住一个屋好了。”
这话一出,左斐然一下子就扑在谢狸身上,抱着她的腰直道:“真好,好久没和你一起睡了。”
谢狸脸一黑,提着他的领子就是一顿暴打。
“别想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左斐然睡觉容易动手动脚,以往她们两人露宿在外时她吃了不少亏。偏生他醒来后还一脸无辜,纯洁的不行。
“知道,那男男就行了吧。”
谢狸一巴掌拍过去,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谢狸本想着这暴风雪要持续一段时间,不想第二天就停了。谢狸下楼打听了一下前方道路,得知道路通畅,当下乐的不行。
这段时间,钱都花在住宿上了。暴风雪天气,老板趁机还将价钱翻了一番,愁的她头发都掉了许多。
当下,她便出门租了辆马车,和车夫商量好价钱和路线便回了客栈。
屋中,一人一狗正睡的香甜。
谢狸想着他们前几日赶路辛苦,便一个人将行李整理好,直到走的时候才将他们叫醒。
白狗听话,谢狸挠了挠它耳朵,它睁眼左瞅瞅右瞅瞅便一咕噜站了起来。左斐然就不行了,他全身缩在棉被中,谢狸叫了半天,他一个屁都不放。
谢狸恼了,直接将四周窗户,大门打开任由外面的阴风和走廊的穿堂风呼啦啦的进了屋子。又转身去掀了他的被子,他才不情愿的起身。
谢狸这才将窗户,门关上。她招呼他起身将桌上的热馄饨吃了,转身下了楼去结账退房。
等她上楼时,那碗馄饨已经空了,左斐然又钻进了被子中。床上鼓鼓的一坨,角落里还窝着一只白狗。
谢狸气疯了,当下掀了被子,对着左斐然就是一顿暴打。
打完了,谢狸淡淡道:“车夫在底下等着我们呢,你快点。”
白狗摇着尾巴,跟在谢狸身后欢快的下了楼,留左斐然一人呆愣的坐在床上。
虽说雪停了下来,路上积雪未化,路依旧不好走。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八天八夜后,两人一狗才道了滨州附近。
谢狸身上所剩银两并不多,左斐然身上更是没了一分钱。谢狸想了想,在四周寻了一人家将左斐然和白狗丢下,自己租了一马匹离开。
他们以为谢狸要将他们丢下急的一人抱着她腰肢,一狗拖住她大腿,愣是不让她动一下。
谢狸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家的灵魂人物,她好言安抚了一人一狗带着沉重的压力出了门。
她骑着马在冷风中跑了半日,终于遇见了一合适的屋子。
这是一处村落,人不多,百十来人。谢狸选中的那间屋子有些偏僻,以往住着一家五口,如今已经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