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话(96)
谢狸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他二儿子现在如何?
这一问,徐大娘却是淡淡的笑了,略显蜡黄的脸上堆出一层一层的褶子,“他如今被安排在军营后方做事,不用上前线了。”
“挺好的。”
“嗯嗯。”徐大娘点头,轻声道谢,“谢小姐,这次谢谢你。”
谢狸有些奇怪,一边拿了干净帕子将身上水珠擦净,一边看她,问:“谢我做什么?我没帮你们什么?”
徐大娘笑了,将衣架上的衣物取了递给她,“你如今还不知道罢,那日过后,尚将军便颁布了一则法令。若是全家子嗣都在军中,则需留一子在后方做事,不用上前线去危险的战场。”
谢狸静默片刻,轻声道:“这样,就免除了一家子嗣全部惨死在战场的厄运。”
这样,相信也能安抚一些老百姓千疮百孔的心。
谢狸将衣物穿好,“这不是我向他献的策,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徐大娘摇摇头,道:“谢小姐,在西递之时,我五个儿子就跟着尚将军上前线抵抗皇室的军队,那时他是不会关注这些小事的。”
“其实他很善良。”谢狸轻声呢喃。
徐大娘略微浑浊的双眸看了看她,轻轻摇头,没在说什么,她收拾了屋子安静的离开。
片刻后,帘子晃动,大白狗叼着一尾鱼晃到她眼前。
谢狸瞅它,它也瞅着谢狸。
半响,谢狸叹口气道:“走吧,我去给你烧鱼。”
说是烧鱼,谢狸却没进厨房。晚上,军营四周点燃火堆,谢狸选了一个最近的火堆,将鱼插在木棒上放在火堆上炙烤。
初春,冰雪渐渐融化,大白狗发挥起它的优势,基本能够自食其力。
谢狸烤鱼的时候,大白狗就坐在她脚步,尾巴时不时的晃动一下。
谢狸看着白狗想起了左斐然,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左斐然虽说会武功,但和白狗相比,他的生存能力还是差一点。
而且他脑子一根筋,性子倔。不像白狗,遇到恶狗会赶紧溜。
谢狸叹了口气,恰巧这时,鼻尖一凉。她微仰头,细小的雨滴打在肌肤上,有些凉。
下雨了
雨滴渐渐变大,大白狗从地上起身,甩了甩身上茂密的毛发。
谢狸将火堆上的烤鱼拿起,唤白狗,“美人,我们进屋。”
夜阑卧听风吹雨
急雨,雨势大,狂风呼啸。白狗没了精神,吃了鱼之后,一直卧在角落里打盹。
谢狸卧在床上,帘帐上不时划过闪电的白光,耳边竟是阵阵雷鸣与噼里啪啦的雨声。
之前一直显小的帘帐此时变得空旷,那日早晨,尚弈走时给她说,他要去办点事。谢狸没多问,却也约莫知道他应当是要去突袭赫连战。
翌日
雨听了,整个军医依旧与往日一般无二,谢狸草草梳洗后便去了军医处。
没有伤兵送来,余老先生却并不轻松。春寒,军营人流其中,流感高发。而对于那些养伤的士兵来说,春季流感于他们是一个大的打击。
战场激烈,死的人愈来愈多,却不会有援兵。此时,只有尽快占领城池才是上策。
接连几天,谢狸未见着尚弈,也没有更多的伤兵送来。谢狸同军医一般,为养伤的士兵复查,熬药。
谢狸做事的时候,大白狗跟在她的身边,有时,大白狗会独自一狗坐在山坡上,看着远方漫漫青草,狗眼有些惆怅。
同白狗一样军营后方的人都在等前方士兵回来。
五日后,接到急令,全军人马调往邺城。军医被一队人马护送先行。
近半月的等待,终于迎来曙光。
赫连战在双方的夹击下战败,尚弈一方占领西南地带五座城池,赫连御河一方占领东南地带八座城池。
大家都知道,这场战争并未结束,接下来是和赫连御河的对抗。
当命令下达时,谢狸正巧和余老先生一起。
余老先生沉吟一番,问谢狸,“那些药材还需多久才能到达。”
谢狸摇摇头,“不知怎的,至今未有消息,不过想必我方占领的五座城池中有药铺,到时药材应当是够的。”
余老先生点点头,安排几个将士将药材医用用具收拾好,便骑上快马朝邺城去。
军医中多是上了年纪的人,特别是余老先生。路程颠簸,一路快马加鞭,到达邺城时,几个老军医脸上都透出微微惨白。
谢狸心有不忍,却无法多说什么。
到达伤兵处,情况比谢狸想的更糟。
此处比驻扎野外要好,不再是搭起的临时帐篷而是坚固的房屋,遮风避雨。只是,药草,粮食却极为缺乏。
尚弈带领的军队占领的第一座城池是灵岩城,灵岩城内囤积大量粮食药草银钱,城内药铺繁多。因此,在之前的一段时日一直是军队的供应方。
可这之后,占领的城池内粮食药草皆赫连战被焚烧殆尽,即便是街道的药铺,里面也没有一味药材。
因此,尚弈带人夜间突袭邺城与赫连绍里应外合。即便如此迅速的占领城池,尚弈带人搜查城池囤积的粮食药草时,里面也只是一堆灰烬。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谢狸外
多为赫连绍与尚弈的心腹,即便如此,在攻陷邺城后这件事情也再不是秘密。
街道四周,药铺和粮食铺燃气熊熊烈火。
赫连战此人末路之时,太过决绝。
灵岩城囤积的粮草早在近一月的征战中消耗殆尽,西递物产匮乏,路途遥远,要运输足够的粮草并不容易。且此时,西递边界也在抵抗称皇的尚粤的进攻。
之前是苦寒天,尚粤的军队在西递边界进攻并不容易。如今,初春,天气回暖,加之尚粤粮草供应颇丰,西递的尚醒抵抗的极为吃力是再无精力运输粮草交给尚弈。
此时,四周皆为伤兵,痛苦呻/吟,血腥气弥漫。
谢狸有些慌乱,在余老先生严厉的目光中才渐渐镇定起来开始为伤兵包扎伤口。
此时,谢狸只希望尚弈派出去收集药草的人能尽快回来。
夜间,谢狸侧着身子睡觉。床榻微微一陷,身边多了一个热源,而后腰腹被一双大手紧紧抱着。
谢狸摸着腹部处那双粗糙的手,转过身子吻了吻他。他下颌处有些扎人,密密麻麻的胡渣。谢狸蹭了蹭他下颌,突的察觉他呼吸变得沉重。
谢狸离他远了点,道:“你现在先睡一觉,别想有的没的。”
黑夜中,尚弈笑了笑,凑近去吻她唇瓣,声音有些黏黏糊糊的,“即便是想,我也没有力气了。”
谢狸将他脸推开,“你明早起来将胡渣刮了,我不舒服。”
“恩。”
“你身上味道重,全是汗味和淡淡的铁锈味,你以后洗干净了再上来。”
“我今天没洗澡。”
“我闻出来了。”谢狸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却没离开他的怀抱。
“你嫌弃我?”尚弈惩罚性的用下颌处的胡渣在她脖颈上乱蹭。
“对,我就是嫌弃。”
“我现在不想动。”尚弈伸手隔着肚兜去摸那处软绵的肌肤。他没什么技巧,只凭着直觉不断的搓揉。
谢狸将他手拿开,软声道:“我没叫你现在去洗。累了,我们先睡觉。”
“恩”
太过疲惫,长夜无梦。
一觉醒来,谢狸侧头便瞧见尚弈。昨夜夜间,她用触觉和声音感知他,如今,他的面容展现在她眼前。
半月征战,他下颌处的胡渣有些密,青黑色。
他呼吸平缓,睡的很熟。
谢狸平躺着看着帷幔的上方,月白色的布料上绣着细小竹子,看去清秀雅姿。江南地带与长安相比,少了一份浮华,多了秀美。
想着想着,谢狸的思绪回到了去年七夕之夜。
她想到了漫天的烟火,以及烟火之后弥漫的味道。还有,烟火之下的尚弈。
她侧过身子缩进他怀抱,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七夕之日,他身上沾染长安城的烟火味。如今,他身上是战场的味道,硝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