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落凡尘的妖(3)
突然,战场的杀声变得比刚才还要清晰。他猛地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一面大大的写着古代文字的“明”字旗在战场中央高高竖起,双方军队彼此退到了两里之后。
明军的擂鼓声比交战时更加激烈,更加振奋。他们的将领似乎发现了洛隐的存在。那穿着深褐色甲胄、带着铜制面具的男人,从整齐划一的队伍中气势骇人地向他走来。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那与生俱来的气场,如排山倒海倾轧了他所有的神经,浑身不自觉的僵硬。
可既然逃不开,就只能面对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崖脚退下来,站立如风雪之松,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男人。
男人勒马停下,令其副将上前问话:“来者何人?”
洛隐在冷冰冰的穆行空手下过惯了讨巧的日子,面上不由得多了一份有意讨好的笑容:“洛隐,不巧路过,打扰各位雅兴。”
军队里忽然有人嬉笑起来,男人一喝,声音戛然而止。问话的副将面不改色地走回到男人马下,仰头说了几句话后,勒令别人将洛隐带走。
十个战士哗然出列。
“慢!”
洛隐闻声望去,韩军也过来两个人,一人也骑着黑马,身形比明军将领更加魁梧,不过形态却是更温厚一些;另一人……
洛隐不明所以地望着另一位:一名身着绯红色长衫的人,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乌黑如墨的长发猎猎飞扬,妖冶的神态中透着盛气凌人的傲然,似乎比将军更甚。那画面,如苍穹下一记刀光剑影,如浩海上一波惊涛骇浪,令人震慑,又倍感妖异。
绯色衫男人向明军将领轻轻拱手,声音温润而低沉:“明启将军,这位洛先生是在下府上的一名门客,几日前因一言不合携物私逃,不料今日竟在此抓获。实在是……忏愧。”
说是惭愧,洛隐可真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丁点愧意。这场东萁之战在他看来,打得莫名其妙,结束得更加莫名其妙。好端端地,他怎么就成了两国争锋的焦点?
明国显然不满,副将再次过来据理力争,讲一个“先来后到”的规矩。绯色男人言辞云淡风轻,却四两拨千斤一般,回了他一个“物归原主”的道理。
这样说来,谁都不占理。
洛隐听得一头冷汗,猛地,似乎听见那叫做明启的将军喊了绯色男人一声,两人的争执戛然而止。
明启将目光在洛隐身上流转了一番,沉沉地说:“门客竟会打伤你我十几个战士?白将军,说不过去吧?”
韩国这方骑着黑马的白将军且笑不语,绯色男人一勾唇,接着回:“是说不过去,所以还是由在下带回府邸好好□□吧!”声音稳重、低压,淡如水,冷如冰,明显地挑衅和为难,也是明显地霸道不由人。
他翻身下马,一个腾跃就跳过明国副将的阻拦,瞬间移至洛隐跟前,将人往怀里一拽,半抱着就拖走。
洛隐尴尬得要死,可当下说话不如不说,恰好明启将军没有再僵持,不知与韩国的白将军说了什么话后,就转身回了自己军队。
洛隐回头去看,忽然下巴被人扳过来,正好对上一双湛蓝色的双眼,他心中乍然一惊,很快又恢复常态,行礼道谢:“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半晌,没有回应,倒是马蹄声哒哒而过。突然两只马蹄停在他眼前,头顶轻喝:“上马。”
他愣了愣:“这不太好吧?”救了他已经无以为报,难道还要直接带回韩国?这让他的时空任务顺利得有点过分了。
“上马。”
绯色男人的固执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也同样固执地站在原地。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洛隐一向都只采用一种方法——缄默且敬而远之。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他又笑了起来,语气没有丝毫不耐烦。
洛隐不语,淡淡地笑着再次弯腰致谢,绕过他的马匹,径直往战场之外走去。
绯色男人哭笑不得地自语:“真是气死人的个性。”
马蹄声响起,掠过洛隐身侧的同时,一双大手将他整个腾空捞起,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稳稳地坐在马上,身周是飘逸的绯色衣衫,背后是暧昧的温度。
男人翻手将马背上一件玄墨色斗篷罩在了洛隐的身上,耳语:“好不容易逮到你,你说走就能走?回营!”
洛隐不假思索地直接用右手肘后顶,左手试图捏住男人的胳膊将人摔下马。
男人嘲笑地哼了一下,眨眼就顺着洛隐的力道,直接将人翻压在马背上,狠狠拍了下他的屁股:“你自找的!”
洛隐的脸色唰地血红,全身不能动弹,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几年特种兵一样的训练生涯就这样被掳了?
营地四周飘着浓郁的烤肉味。男人兴许是考虑到他趴着难受,后来将人翻坐起来搂在怀里。一路没有疾驰,而是慢悠悠往回走,两人谁都不说话,这种感觉莫名地熟悉,也异常地不自在。
尤其是营地里的小伙子看到他们出现,都纷纷起哄,也不知道起个什么劲。洛隐干脆双眼一闭,丢脸就丢脸吧!
男人把他扛回自己的营帐里,安安稳稳地放在椅子上,自个坐在床榻边缘,托着腮看他,妖魅的眼角失落地下弯,说出的话更是让洛隐一头雾水。
“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他想了想,双手扒到椅子边缘,靠近洛隐,“又为何突然出现?我不会杀你的,真的!”男人就差指天发誓,略急切地往下说,“你逃什么?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洛隐脑袋嗡地一声就炸了,当场就想怼回去,可想到武力值爆表的男人,又平静下来问了一个当下最该问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似乎不认识你。”
“别演戏,你明明对我有反应。”
“反应?什么反应?大人您会错意了吧?虽然草民初来此地,巴不得能攀上高枝,可并不想卖身求荣啊!”洛隐急了,心道这眼前的人莫非是哪个练功走火入魔的疯子吧。
“高枝?哼可以,今日让你攀一攀。”男人双眼放光,扑过来兀然用手指捏住他下巴,“我放了你,你配合一下我好吗?不然看着一具行尸走肉也难受。”
洛隐完全不明白这人要做甚,但能让他自由行动比什么恩赐都好,忙不迭地点头。
男人面上一喜,手指拂过他额间,却见下一瞬一记重拳就狠狠地从下巴往上打过来。
洛隐一旦身体能动,身手可以说是落泉里仅次于穆行空的,被这个疯子束缚了这么久也该活动下手脚了!
男人的反应比洛隐预料得要快,竟然一瞬间移到了他的背后,将他腰部用双手扣住凌空抱起。
洛隐反手掐住他双肩,两脚在他膝盖上一蹬,翻起来扭身就要去夹住男人脖子。
谁知突然一个重心不稳,他刚刚翻到半空的身体随着男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起摔入了床榻之后的浴桶内!
水声哗啦一片,洛隐脑袋朝下,急忙将自己调转过来,一出水看到的就是那张惹人厌的脸。
男人气急了,摁住他肩膀:“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听话?凭什么。”洛隐顶撞回去,“你若能说出我的名字,我就听你一回。”他说着就要从桶里爬起来,被男人一摁又坐了回去,当下发了飚,怒吼,“你还想怎么样?!”
男人似乎被他喝住,委屈且无声地望着他,良久,松开放在洛隐肩膀上的手,道:“你提了要求不用等我回答吗?我是苏离。你叫洛隐,字清让。”
洛隐微张开口,心房乍然一痛,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连带着眼前的人也变得不是那么陌生,可心底依然隐隐地抗拒。
苏离嘴角露出一丝苦意,没有再和洛隐争执争斗,率先从浴桶里踏出去,唤了下人过来清理。
随后几日,苏离虽与他同睡一塌,但规规矩矩,直到启程回国没有再与他多说一言,可却总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