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胡亥公子的能耐,便私自去了您的宫殿,寻了人味最重的东西,方才顺着这抹气息找到了您。”
“不过您不用担心,这是我特有的能力,其他人怕也是没有的。”
陈明轩嗤笑了声,“既如此,为何还扭捏作态弄一手试探的手段?”
既想找人帮忙,又怕人没能耐,这样的手段……
秀娘煞白着脸色,低下了头。
“陈明轩。”胡亥站起身来。
“怎么了?”
“杀了她。”
秀娘脸色大变,急忙后退,“这是何理?”
“扶苏身边,不会有你这样心思恶毒的魂。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虽是那样和善的性格,却也不会留着人在身侧膈应。”
“你倒是说说,我家兄长,就算留,怎么会留下你这样不知进退、还死教不会的蠢货?”
胡亥甩手便走,到了马车边时,陈明轩已经赶了上来,“扶苏没事?”
“不,肯定出事了。那天看到的不是做假。”胡亥捂着头说道。
“张环儿。”
“在。”
“收拾有用的东西,我要直接回去。”
张环儿蹙眉,“您是打算……”
“既然修炼了,总不能连用的机会都没有,快去。”
“是!”
第六十六章
秦王宫内,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这是从很久前就开始的铁律了,秦王嬴政爱静,不过大多数时候有着扶苏公子在,这条戒律并没有很多人遵守。
毕竟在来往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个公子在。
但现在真正落为现实了。
秦王宫没人敢高声叫喊,包括本该尊贵的秦王公子。
扶苏公子昏迷至今,已经整整半个月了。从最开始的秦王的愤怒到现在的冰冷,也不过整整十五天。
城内的有名大夫都被找遍了,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出扶苏到底有什么问题,他看起来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他日渐消瘦的模样让人能察觉出来,不然根本没人会发觉异样。
秦王的脾气一天天暴躁,脸色一天天冷漠。
扶苏是嬴政认定的继承人,多少个儿子都换不回扶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别说这孩子还是因为救他……
嬴政是命定天子,他的谋略使得天下即将归一,他的铁骑将踏遍其余六国,他如何能够看不透那天的诡异。
宫道上明明没有任何的异样,但马车偏偏就是不能走过去。
马匹的嘶鸣是车夫怎么都安抚不下来的。
当时嬴政与扶苏同坐一辆马车,刚刚从宫外回来,正是性情温和的时候,倒也没有多加斥责,只是让人安抚后便了事。
而他与扶苏为了安全起见,被侍卫护着下了马车。
就是在这一刹那,扶苏突然挣脱开侍卫扶住他的手,猛地扑在了嬴政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嬴政往后倒退了几步,处于对扶苏的信任,嬴政认定这孩子一定是事出有因。
他扶起那个孩子……
扶苏睡着了。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现在,呼吸渐渐孱弱,身体越发虚冷。
然而除了呼吸,他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朝政仍在正常运转,但嬴政留在扶苏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即便捷报连连,也无法让嬴政露出笑意。
他眉间的皱纹,几乎能拢成小山。
胡亥出现的时候,正好是深夜,子时刚过,正是困龙最活跃的时候。
他站在扶苏的宫殿外,看着屋内金光闪闪的两道龙气。
一道磅礴宏大气势涛涛,那是嬴政。
另一道稍显不足,被一条条红色条纹缠绕着,隐约可见那破碎的金光正被那红色条纹所吸收。
胡亥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嬴政还在这。
他对扶苏的重视,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多一些。
胡亥漫不经心地踏着方位,一步步走近宫殿,张环儿等人都在宫外等候。
这一次,他连五儿都不许跟来。
“谁!”
嬴政威严肃穆的声音响起,本该在外面守夜的内侍却没有随着王上这声音而动作起来,寂静得仿佛无人一般。
伴随着门扉的轻响,胡亥慢慢走到了屋内,嬴政仗剑来到了外间,刚好与胡亥双双对上。
对于胡亥,嬴政并没留着多少记忆,但在看到胡亥身后背负的长剑,以及他的模样,秦王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这个逃宫的孩子。
嬴政锐利的视线在胡亥身上一扫,转身往屋内走去,“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那从容淡定的模样,仿佛他眼底的青痕是在开玩笑。
胡亥一言不发,跟着他那个名字走到了里屋,隔了好些年第一次看到他唯一认可的兄长。
扶苏瘦了,也苍白了,放在被褥上的手指都瘦弱似骨,但那通身的风流气派却更加出尘了。
“在宫里混了这些年,怎么人还是这么好心。”
许久后,胡亥嘟哝了一声。
看到困龙的时候,胡亥就明白了。这困龙合该就是秦王的劫难。
即便以困龙的能耐,要彻底吞噬秦王嬴政这般庞大的龙气,至少得花上好些年的时间。
秦王一统六合,数年后陨落,这本就是天命。
这是命,天注定!
但他这傻大哥,傻王兄,硬生生扛下了这个劫难。
这本就是天子的劫难,扶苏再如何受天下赞誉,他终归不是天子。
他撑不了多久了。
第六十七章
胡亥是人,不是神。
在看到扶苏的模样,他就知道他无能为力,既然是天命所归的事情,哪怕是代人受过,胡亥也没办法拔除。
“我救不了他。”胡亥冷漠地说道,看着扶苏的模样,心口有点隐秘的刺痛,他侧过头去看着旁边站着的嬴政,“父王,他将会为你而死。”
嬴政断然否决,“不可能!”
苍凉悲怆的痛苦油然而生。
胡亥触了触扶苏的脖颈,微凉,几近微弱的起伏,“父王,你信命吗?”他转身看着秦王,“你认命吗?”
“当初杀了赵高的时候,你认命吗?”嬴政冰冷地看着胡亥,两人明明是父子,此时站在床榻两侧,却更像是陌生人。
“哼。”胡亥轻哼一声,这原本是他问的问题,现在又抛回来给他了。
“我自是不认的。”胡亥淡淡地开口,“要是我认命了,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可不会是扶苏,而是父王了。”
他偏头看着苍白的兄长,无意识地含着下唇,这个幼稚的动作胡亥几乎从不曾做过,只有在他纠结的时候才偶尔溜出来。
他在想,到底扶苏在他心中的地位,有没有到了那种地步,豁出命去救人?
胡亥从来不曾想过。
漆黑的眸子微亮,胡亥迟疑了许久,才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如果父王想救兄长,便不要让任何人去我原先的宫殿打扰我。”
“若是可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不成呢?”
嬴政没有问胡亥到底要为何去做,只是询问了这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罢了。”胡亥抬脚走出殿门,自在摇晃地往那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去。
那个他已经好几年再未到过的宫殿。
即使这里再没人住过,不过胡亥根本就不在乎地穿墙而过,屋内虽然冷清,但是到处还算是干净。他看着四处清明的模样,忽而一晒,也是,扶苏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会让这里变得乱七八糟呢?
他慢慢走到庭院中,看着狡黠的月色盘腿而坐,顶着这日月精华,胡亥运转起《清心诀》。
胡亥没有办法能够救人,但是迦叶或许可以。可自从他们的链接中断后,胡亥长达几个月没再听到迦叶的声响,这还是从他们开始链接以来的第一次。
胡亥不愿意去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扶苏的情况逼迫他开始去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