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赎罪(48)+番外

作者:sinto 阅读记录

凉云盛一惊,再一看。大师依旧风轻云淡,刨着他的青珠。

大师问:“此话怎讲?”

弟子答:“我自入派修行,一向刻苦,心知需根除杂念,可遇见此事,我终是忍不住种下了心魔!我……我杀了我的义父!”

四周弟子皆哑然。

那弟子语气也高昂起来:“我那义父原是我最尊敬的人,我自失去父母后便跟随他。他待我极好,也是他送我来湫灵派,我万分感激他,可偏偏在我成年之时,我得知……他竟是……他竟是!是间接害得我父母去世之人!”

凉云盛心里咯噔一声。

大师听罢,叹了口气:“吾名忘兹,忘兹忘兹,实为忘记此事,忘记从前,忘记现在,忘记未来,忘记悲,忘记喜。可忘记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原不是什么大师,只是父母将我托与释然山。我也曾怀恨于父母,气他们让我远离红尘。但好在我遇见一个好师父,他待我也是顶好,我也尊敬他爱戴他,可世事难料,我最后才知是师父求着我父母将我要来释然山的。我也曾一时仇恨蒙蔽双眼,做了错事,这才猛然悔过,为自己取名为忘兹,每月来为你们讲学,赎清自己的罪过。可罪过哪有赎得清的?有的人认为事不至此,而有的人以为罪过既已犯,便无论如何回不来了。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受害者却已然失去,最终日月如梭。这种事,没人说得清。既如此,便忘了吧,你纠结此事,便因你在为杀了你义父而悔恨,可你义父已死,依旧不可挽回,如同你父母一样。忘了吧,忘了罢。不论起因,忘记过往,忘记仇恨,忘了吧,忘了罢,既不可挽回,便只记寻得自己向往的结果。”

寻自己向往的结果……吗?

凉云盛默默地听,默默地心痛。

寻自己向往的结果啊。

凉云盛在看一个戒指。他梦中梦到的戒指。他手上的戒指。

他问过其他人这是什么戒指。那些人回答他说:“定情戒,戴上之后两人心意相连,永不分离。”

是了,梦里的人一直重复地对他说一句话。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凉云盛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手上的戒指美极了,可远远不如这句话来得刻骨铭心。

最近他总是去看狐面墨魔,走进了去看,走远了回头看。每次总是能站上几个时辰,回来都是泪流满面,捂着闷得喘不过来的心口。

他打心底里想要去看那个人,又讨厌那个人。

凉云盛不傻,至始至终,他的情感浓郁得犹如一杯苦茶,这杯茶肯定是用那狐面墨魔泡的,是用那梦中的人泡的。

关于过去他想不起来但自己拼凑得七七八八。

结果就是,人生如戏,他之前一定有过一段狗血又激情的经历。

但这仅仅只是他的猜测。

依照他的性格,他本可以就此开始新的生活,不去纠结什么爱恨情仇的过往,但他潜意识里就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忘,不能忘。

是什么不能忘?那个人?那段情?又或是那段仇?

凉云盛一夜没有睡。

怕得睡不着,痛得睡不着。不想就此睡去。

狐面墨魔终于要被行刑了。

这天阳光明媚,是这个春天到来之后最明朗的一天。

凉云盛心跳得厉害,呼吸也总是差一口气,怎么压都压不住。

教场上围了很多人,他是离得最近的一个。接下来要由他发号施令宣布行刑开始。

所有人都做好准备了,只有他,他一个人颤抖得厉害,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他想起狐面墨魔之前对他所说的话。

“如果我快死了,你会来救我么?”

他说:“不会。”

“开始罢。”

行刑人点燃了灵火,刺眼的火光淹没了凉云盛的视线,狐面墨魔将被火舌侵袭,被翻卷的火浪吞没,最后连一星半点的魂魄都不剩下。

狐面墨魔没有叫,或许早就叫不出来了。但狐面墨魔还在看着,一直都在看着他。

火,那是一场漫无边际的火。

眼前的火光不断地蔓延,同记忆中的重合在一起。

他早没了记忆,哪来的火?

他听见焦灼的火海之中人们的惨叫,可这里却寂静无声。

他闻见人的骨肉被火焰侵蚀的味道,漫山遍野,从这里到整个湫灵山,全都是。

他突然意识到,这场火会吞噬他的一切,只剩下他一个人,与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连忙去望狐面墨魔的眼,却见那头终于垂下,那份目光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了。

他心里“嗑噔”一声,脚下天旋地转。

“好!死得好!”

耳边还听得见的是人们爽快的叫喊声,一个又一个,不断地重复着。

“天道好轮回!”

“报应不爽,易墨死有余辜!”

“谁?!你说谁?”凉云盛像是终于抓住救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抓住一旁人的衣襟,箍得那人喘不过气来,他只是大喊道,“谁死了?你说啊!”

那人面如土色,两根腿抖得跟个筛糠似的:“掌、掌门,是那狐面墨魔死了!是、是那……是那易墨死了!”

凉云盛当头一棒。

易墨……是了!那人叫易墨!他痛的人是易墨!

“易墨……”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人的名字。

手上的定情戒发出灼热的温度,刺得他疼得要命。

那人叫易墨,有墨一般的长发,温柔的语气,会每天在桌上削一个苹果,搂着他睡觉,会用永远不屈服的水一般深的眼睛看着他,一刻不离。

他想,他想再去看那人在火中的发,再想听他的声音,再想被他拥抱。

一次也好。

如果……如果是痛苦的过去他还要想起来吗?

凉云盛紧紧地握住那个白瓶子。

回忆么?

易墨没死。

他得救了。

他身上火烧的气味依旧十分明显,他不能动,痛,也睁不开眼。

他只记得自己被一个人抱住,四周杂乱的声音“嗡嗡”地想。

真好。还能最后梦到熟悉的拥抱。

他是这么想的。

但当他醒来——他还能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靠在一棵树旁,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像跌进了山谷。是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你醒了?”有人问他。

他剧烈地咳起来,他想要移动残缺不堪的身体却一头倒在地上,痛,好痛啊,但他还是要去看,他抬起头,睁开眼去看那人。

那人白得像个瓷娃娃,光着脚,裹着红衣,慵懒地倚在树杈上。散乱的发随风起,轻薄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点在他的头上,像披了一层星河。他于是就灿烂地对他一笑,丝毫不输旭日当空。他将脸蛋往上一压,双眸就提起来了,如倒挂的弯月,里面流连着琥珀的斑驳。他的唇同衣一般红,丝毫不吝啬、不羞涩地敞开,乖张极了,放肆极了。

令他日月不分。

“阿凉……”他的喉咙破了,他竭尽全力却叫那人,出来的只有可怜的悲鸣。

“你别叫了,不痛吗?”凉云盛从树上跳下来,走向易墨,步伐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和他寂静无声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然后,凉云盛在他身前利落地蹲下,用熟练又暧昧的姿势抬起他的下巴,生涩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但我总觉得,你对我很重要。”

掐的力度刚刚好,既不会让人挣脱,也不会弄疼他。

易墨的泪下来了,他看见凉云盛双眼是看不清的色彩,嘴唇抿得有味,吞了口不争气的唾沫,问他:“请问尊姓大名?”

“易墨,字墨之。”小声的,微弱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但凉云盛听懂了。

凉云盛终于看清狐面墨魔的面具。面具上画的是红狐,鲜红的浓墨与黑色的符文在面具上交错,勾勒出张开红唇白齿的诡异惨笑。易墨的眼睛从面具里显露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黑深深的,犹如漩涡,好看极了。

上一篇: 我努力进监狱的那些年 下一篇: 囚徒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