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聲(8)
卫南钧看向方翊声。”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很纳闷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自由在你家里来来去去。”
“不是因为跟着我吗?”
“不,卡到阴是有分的,很厉害的年岁颇长的确实可以无视『拒绝』,可是她不是,她甚至连清楚维持本态都有困难,而且从你只要关上门她就只能用电话骚扰你来看,她确实是进不去房间的。”
“所以?”
“我怀疑在你家有媒介,换言之,她本来就在你屋子里。”
卫南钧一阵毛骨悚然,外头忽然一阵风,落地窗发出哐哐的摇动声,他抿紧唇,紧绷的下颚线条显示出他的紧张不安。
方翊声淡淡瞥了眼窗外,似是警告一般,随即收回视线。”她是你自己带进去的,可是你并没有欢迎她,所以除了开放空间,以及媒介所在的房间,她进不去任何你不愿意她进去的地方。”
“刚刚在我家,她在摇厕所铁窗,她想进厕所。”
“嗯,我知道,你窗户玻璃没关吧?对她来说开启的门窗就意味着欢迎,可是铁窗是拒绝,她想破坏铁窗,就像她会拍门用指甲刮门。”
落地窗发出更大的哐哐声。
“就像那样。”方翊声随手指向落地窗。
卫南钧实在佩服他的冷静,女鬼在敲他家玻璃窗,他一点也不害怕?
“你、你意思是她可能是附着在礼物上进我家的?”卫南钧不可控的一直瞄向落地窗,但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是简单的手工礼物是不可能的,纸类这种容易毁损的器皿不容易附着东西,应该不是那些小东西,而是比较贵重坚固,甚至有特定意义的东西。像是古董或者矿物玉石。”
卫南钧沉思。
厕所门被打开了,陈燕亭抱着脏衣服走出来,就在此时玻璃门被凶恶的拍打,她跳了起来像泥鳅似的一溜儿钻进了桌子底下。
“……”卫南钧几乎要笑出来。
这怂样!
“大、大、大师……是鬼吗?是吗?”
方翊声手撑着下巴看向庭院,在他眼中一团变得更混乱的黑影躁动的撞击着玻璃窗,她上下漂浮,不停改变型态,她的愤怒和执念让她形影越来越清晰。”是鬼。”
陈燕亭几乎要哭出来。”她跟来了?”
“她不跟来才奇怪吧,毕竟都跟那么久了。”
陈燕亭跪地一把抱住方翊声大腿,吓得他立刻弹开大骂。
“妳真够夸张的,不要乱抱人家脚!”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这不正在想了吗,妳简直比外面那个还吓人。”
被说比鬼还可怕,陈燕亭瞪大眼睛,最后想想人在屋檐下不要乱吵架,她默默把脏衣服塞进包里。”那、我给你们煮晚饭?”
她身上卫南钧衬衫长到膝盖,宽松得当睡衣都嫌大,下半身穿着男用四角裤,大腿凉飕飕的。
方翊声不习惯有人替自己做些什么,更不习惯有人站在他屋子里用他的厨房,他起身想接手晚餐工作,陈燕亭却一把将他压回椅子上。
“给我点能分心的事做,不然我要吓疯了。”
看着卸掉妆容显得清秀苍白的脸,方翊声挣扎片刻才点头。
“你觉得我家的某个东西是她的媒介,因为那东西她才一直跟着我?”卫南钧引回了方才未完的话题。
陈燕亭很安静专注于做饭,她自然听着他们的对话,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聒噪骂人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她选择沉默,让方翊声尽快找出解决方法。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更不可思议的问题,如果那东西不是你粉丝送的,为什么她对你这么疯狂?”方翊声望着卫南钧的眸子,他彷佛看进了他的深处,但随即又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卫南钧的脸,确实很有杀伤力。
更别说刚刚还那样了……
卫南钧忽然皱眉,彷佛灵光一闪般,他面上露出怀疑的表情。”大概三个月前……我参加一个公益拍卖,买下了一件已逝歌手的遗物,以时间来推算和女鬼出现的时机是相吻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了。”
方翊声挑眉。
“是个银手镯,是歌手的家属拿出来做公益的。”卫南钧深吸了口气,表情很是复杂。”是许离的东西。”
“许离?”陈燕亭忽然疑问。”那家伙风评很差,你怎么会买他的东西?”
“做公益捐钱买什么都一样,这些年我买的没用东西可多了去。”
“总之,明天我到你家看看那东西吧。”方翊声说。
“大师,为什么那女鬼会缠上我家南钧?她就算真是附在许离的东西上,那粉的人也不对吧?难道做鬼也会移情别恋?”
“那个手镯在谁那,她大概就会爱谁吧。”方翊声轻声说,落地窗那儿传来指甲刮动的尖锐声,他毫不在意,好像根本没听到。
“她只是迷恋一个印象,那个人有才华、长得好看,有很多人爱他,卫先生符合那个形象,英俊多金、是个艺人,有无数人仰慕你,所以她疯狂的爱你、想你注意她、想你看着她。”
“那就是个脑残鬼!”陈燕亭啐道。
“从卫先生的经历来看,她生前应该在追星上有很疯狂的举动,她奉献了很多,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她爱的人应该要知道她。”方翊声瞄了两眼卫南钧,又不自然的收回视线。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鬼附着在东西上,还阴魂不散?”卫南钧当然看出了那近乎偷看的视线,这样的视线他经历了很多,可是现在这个让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知道最初方翊声没把他的脸放在心上,第一次会面时他表现得很自然,好像这张风靡无数女性的脸很平凡一样。
现在他觉得他的脸好看了。
这孩子也是吧?他应该也是圈子内的人。
他可没忘记刚刚抱住他时,方翊声那僵硬通红的样子,直男不会有那样的反应。普通男性会很冷静地推开他,事后也不会觉得那有什么。
不会是方翊声那样的害羞,现在又一直偷看他。
卫南钧像是得知了对方的小秘密一般,有股诡异的满足得意和趣味。
但他面上仍是沉静沉着的。
“就像电视演的,那东西带有很深她的意念,她死在那东西周围,或者她的血沾在那东西上,都能让死后不散的亡魂附着在物体上。”
卫南钧闻言皱起眉头,这说法让人非常不舒服。
许离的手镯可能沾上女鬼的血?那得是什么情况下才能在这种私人物品上沾染血迹?
又或者,她死在那东西旁边?
光如此推想就极其惊悚,更别说许离那些传奇性的丑闻。
卫南钧觉得非常恶心。
冰冷的水没过鼻腔,眼前一片阒黑,耳边只有水的咕噜声,冷、非常冷。
死亡的感觉就在这一线之外,他感到痛苦,窒息而胸口涨痛、肺脏在吸水,他很快就会沉到水底,结束这一切。
方翊声蓦然睁开眼坐直身,他一身的冷汗,惊喘不定。
茫然地看着周围,他一时分不清梦与现实,他视线转动,望见睡在地上的卫南钧,那是个俊美的男人,成熟英俊,带有强烈的男性气息。
男人,迷恋。
他感到强烈的自我厌恶,觉得自己恶心得想吐,耳边彷佛还萦绕着那些充满恶意憎恨的咒骂,那些怒吼声中包含的失望与厌弃,在那些吵杂与骂声中他彷佛支离破碎。
方翊声的眼神空洞,他收回视线,心底对这男人产生过的一丝颤动消失无踪,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能像个人。
不对男人动心,精神生活上的洁癖,让他觉得自己是干净的,是可以融入这个社会的。
如果他又喜欢上同性,那他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人人耻笑的恶心同性恋。
方翊声望着窗外不停想进入的阴影,他的表情从麻木空洞,逐渐变得冰冷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