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辞(5)
何况明眼人都知道,左相家最受宠的幺子,和林大少爷关系匪浅,若能得林风青眼,卫巽自然是要提拔的,以后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是以,眼下非但没找到人,反而有不少谎称顶替的。
林风颇感无奈,却拦不住卫小少爷胡闹。
林风想着,此事不如就此作罢,也不必空耗些时辰,众人欣喜而来,却一个个失落而去,总有些于心不忍。
忽然瞧见卫小少爷噙着抹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怕人冒领,就怕他不来。”
“兄长,这人,我大抵知道是谁了。”
卫小少爷是卖关子的好手,把林风吊在这儿,硬是留了人,备下了晚膳。
林风心不在焉,被卫小少爷灌了几口酒,忽然发现,席间还有两副竹筷。
“小巽,今日莫不是还有来客?”
卫小少爷瞧着林风身后,挑眉:
“兄长,宿公子,想来你还不曾见过。”
林风回头,看见了宿阑珊,才明白为何卫小少爷这般疯魔。
容貌风姿,笔墨实难尽。
今日何缘,恍然见仙人。
林风同宿阑珊见了礼,仍然喝着闷酒,卫小少爷笑道:
“兄长见了心上人,如何还是这般愁绪万千。”
林风茫然抬头,左右看了半天,并没有那少年的影子。
夜风微凉,悠悠吹过,林风忽然酒醒了大半,心下明白了什么,愕然道:
“小巽,你该不会以为,那日我见到的人,是宿公子吧?”
第9章 第八章
一时四下寂静,林大少爷杯中的酒,端的艰难。
卫小少爷摆摆手,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林风关切的望过去,才发现那人哪里有什么不适,只是因为强忍着笑意,才呛咳了几声。
林风无奈,此刻很想扔下酒樽,拂袖而去。
卫小少爷终于有了正形,对林风道:
“兄长勿怪,那少年我的确带了来。”
卫巽眼睛里的笑意不减,话却说的玄妙:
“只是不知兄长,是否消受得了美人恩。”
宿阑珊懒得瞧这少年胡闹,掀起衣袖,露出白皙的腕子,轻轻摸着一条斑斓的腕带:
“卫巽,你可想好了,青叶若用了,便无转圜。”
卫小少爷笑了笑,平静的很,将青叶递与:
“阑珊,便如此罢。”
林风虽不知原委,却明白卫巽是拿重要之物,做了交换。
林风急忙起身,脱口而出:
“小巽!”
宿阑珊难得抬眼,瞧了瞧面前的两人。
听闻凡间,若是嫁了人,非但自己尽心竭力,还要劝着夫君,再娶个十房八房。
这卫小少爷原来喜欢这样的么?
看不出,八字还没一撇,就已经开始替那人着想。
宿阑珊看向卫小少爷的眼神,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变化。
卫巽也发觉了,心下欢喜。却总觉得,这眼神,有些个复杂的意思在里面。
几分体恤,
少许同情,
还有些感慨。
偏偏,不是自己所求的那层意思。
宿阑珊难得好心,把手腕上的斑斓腕带解了下来,林风似乎瞧见,那腕带颇有些依依不舍,解了数次,又缠了回去。
宿阑珊看似咬牙切齿,实则是耐心的哄,摸了摸腕带:
“怎么,点头的是你,这会儿又不愿了么?”
林风这才瞧清楚,那斑斓的腕带,是一条小蛇,额头蹭蹭宿阑珊的手指,在腕上缠的愈紧,口吐人言,竟有几分决绝:
“我不大愿见他,但是你若欠了旁人的恩情,定然为难,我替你还,却是甘愿的。”
这声音清凌,只一次,就足难忘。
林风终于明白,方才卫巽一番话,究竟是何意。
怪不得,那日惊鸿一面,岂是凡间能有的少年。
小蛇蜿蜒攀爬,恋恋不舍的游走开,淡淡烟雾中,似乎隐隐瞧见一个单薄的少年轮廓,垂着发髻。
少年正要走近,宿阑珊轻轻抬手,指尖是一道青绿色泽,笼罩在少年身侧,转眼间,又化回了小蛇,小蛇怔怔的开口:
“主子,为什么……”
宿阑珊慢条斯理的伸手,把小蛇捧在掌心,对卫巽笑了笑:
“宿某食言了,来日定将百倍补偿,在下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走一步。”
卫巽拿着一枚青叶,上面写着的,不过两字:
姻缘。
宿阑珊走进屋内,颇为嫌弃的看了看打从方才起,就涕泗横流的小蛇,抬手准备扔去角落,甩了几次,都又被黏上。
小蛇泪汪汪的贴上来,宿阑珊蓦地心软,无奈的用指尖,轻轻擦了擦那扑簌簌落下的眼泪:
“想我蛇族,一向冷情,几时竟出了你这样的孩子,我活这么久,也没见过一星半点的眼泪,怎么,难道是你都替我流尽了?”
小蛇仍旧抽抽噎噎,宿阑珊没法子,只好由着它缠在腕上,谁知得寸进尺,一转眼,爬在了怀里。
还没来得及造次,转瞬,就被卷到了角落。
宿阑珊无奈,把瑟瑟发抖的小蛇重新缠回腕上:
“你知道它平日里常是如此,不过今日是受了些委屈,格外闹了些,你又何必吓它。”
第10章 第九章
来人眼神直直的望过来,盯着宿阑珊:
“阿阑,出云阁人去楼空,你是走得急,还是压根不想再见到我。”
宿阑珊毫不犹豫的开口:
“自然是不想再见到。”
扶云身法奇快,转眼到了宿阑珊身侧,紧紧攥着那人的领口:
“阿阑,你故意隐藏了妖气,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日,是为了躲我,还是因为,你喜欢了旁人。”
宿阑珊漫不经心的抬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扶云,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一过问?”
扶云的手攥得更紧,像是压抑着怒意:
“若我是以妖王的身份呢。”
宿阑珊轻笑一声,正对上扶云的眼睛,平静道:
“便是妖王又如何。我也正想看看,我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
扶云另一只手,打从方才起,一直扶着石柱,把宿阑珊圈在自己怀里,宿阑珊每说一个字,身侧的雕栏石柱,就在扶云的手中,一点点土崩瓦解。
扶云的手嵌入石柱,却浑然不觉,松开宿阑珊的衣领,伸手抚上宿阑珊的脸颊:
“阿阑,明明你就在我眼前,为什么我觉得,你我从来不曾,像今天一样这么疏远。”
宿阑珊叹口气,扯了一条幔帐,把扶云的手包扎起来:
“扶云,这该问你才是。”
少年的眼中迷惘,像是隐隐有了水光:
“阿阑,为什么不可以。”
宿阑珊看向少年,很是认真的回道:
“扶云,凡事讲究个机缘,我无心于此,从前你问我,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少年低下头,窝在宿阑珊怀里,闷声回应:
“记得,你一脸高深莫测,跟我说,佛家有云,举火焚空,其火自熄。让我不要生妄想,好好修炼才是要紧。”
少年叹口气,抱住宿阑珊:
“可我当时想着,如果你知道,我肖想的人是你,会不会,此刻对我说的,就是生死同穴,许我一场美梦。”
宿阑珊想把人从怀里推开,少年却紧紧抱着,像是溺水之人,手中攥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何能脱得了身。
宿阑珊再无二话,手攀上扶云的肩,笑了笑:
“扶云。”
少年不由得怔住。
记忆里,那人朝自己这般笑的时候,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少年的手拂上那人的脸颊,那人也不再推拒,由着自己一寸寸的从眉梢眼角拂过,滑到唇畔。
扶云的手指停了下来,不由有些痴惘。
听惯了阿阑故作老成的说教,明明比自己大不了许多,偏生好为人师,拿手段威逼利诱不成,又甜言蜜语哄骗,硬是让自己乖乖磕了头,好管他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