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不死国(11)
兰溟听得又惊又喜，拍手叫好，只闻袋外狂风呼啸，万千冰屑簌簌地落在“袋里乾坤”上，顾宜归叹道：“咱们已经在万里苍穹之上啦。”
冷无邪衣袍鼓舞，御风急行，无数冰屑不及掉落在他的眉间发上，便倏然飞散，兰溟迭逢奇遇，已不再为驰骋于万丈高空之上而惊奇震撼，反而大着胆子，偷偷凑向袋口，向外望了一眼，天穹深蓝，星辰璀璨，这一刻，她离诸天神明如此之近，而离凡尘俗世如此之远。
顾宜归侧耳倾听片刻，默念“镜花水月诀”，手中白光闪烁，倏地凝聚成一面波光荡漾的水镜，凭空悬挂在上方。
他指尖真气流泻，融入水镜之中，镜面波纹浮动，蓦地折射出一幅奇幻的画面。
兰溟凝目一看，镜面中正是冷无邪御风飞掠的景象，但见他乌发飞扬，飞行如电。
向着西南方向疾飞而去，明月如水，星子璀璨，都成为映衬这个人的苍茫背景。
万丈苍穹之上天气奇寒，狂风如刀，无数冰屑扑面飞来，但冷无邪护体真气强沛无匹，那些冰屑尚未触及他一丈之内，便已蒸发为细小的水珠，四下飞散。
兰溟呆呆看着水镜之中的冷无邪，心念纷转，满是甜蜜、喜悦和淡淡的惆怅，她十五岁之前，始终过得金尊玉贵，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上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但近日来迭逢奇变，接连看见英招杀凶鸟，败危夏，顾宜归和白琊激战，冷无邪诛灭蛇帝，将他们装入袋里乾坤，御风苍穹。
种种光怪陆离，闻所未闻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在她眼前上演，她才发现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她贵为公主之尊，在此之前，眼里从未看得起比她低贱的人，那时她只道自己受尽上天宠爱，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自然有理由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但不死国僻处荒外，国力平庸，不知在长明城主的心里，是否也这样地看待她呢？
顾宜归凝视着水镜，脸色变幻，忽然扬声叫道：“无邪，你找到那女子行踪了么？”
冷无邪脸色如冰如霜，冷冷的道：“未曾。”
顾宜归听出他声音虽然平静，却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安慰道：“无邪，你放心，清杳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冷无邪不再回答，身影如电，从层层重云之中飞掠而过，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顿露喜色，叫道：“是啦！我曾经送给清杳一束北海的摇光草，此草异香袭人，倘若她身上带着，那便好找得多。”
他说到这儿，精神大振，指尖上光华萦绕，蓦地凝聚成一只小小的鸟儿，那鸟儿周身雪白，形体极小，绕着冷无邪飞了一圈，意似彷徨。
冷无邪将衣袖送到它面前，那鸟儿嗅了一嗅，忽然欢然长鸣，振翅疾飞，冷无邪脸露喜色，立即飘然跟上。
第14章
兰溟又惊又奇，忍不住转向顾宜归，问道：“殿下，摇光草是什么？尊上拿的又是什么鸟儿？”
顾宜归微笑道：“摇光草生长在北海极地的海眼之中，据说每五十年才会生长出一株摇光草，见风生长，这草会自己收集月光，等到没有明月之夜，便将月光发散出来，方圆一丈之内皆是满地清辉，摇曳生姿，动人心魄，故名‘摇光’。
此草极为罕见，一株便已价值连城，且只生长于北海，除北海之外，天下皆无。
此地僻处东荒，绝不会生长有摇光草，那也不是什么鸟儿，而是一种千里追踪的奇术，名叫‘闻香’，只消给它闻到了一种气味，它便能循迹找到别处和这一样的气味来，想必无邪的衣袖上，也有摇光草的香气。”
兰溟听得艳羡，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好想有一株摇光草。”
顾宜归眼波流动，温柔似水，微笑道：“你若喜欢，将来我去北海极地，替你寻一株回来。”
兰溟眼波流转，嫣然笑道：“殿下，多谢你啦！不过我……我想要长明尊上送我。”
顾宜归微微一怔，脸上笑容顿敛，眼中闪过失落彷徨之色。
英招见状冷笑道：“长明尊上清冷若雪，天下皆知，小丫头，你想他送你摇光草？嘿嘿，只怕是痴人说梦。”
兰溟一呆，想要出声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闻香”向南疾飞，忽而长声欢鸣，向下斜冲，冷无邪紧随其后，斜斜飞掠。
那面水镜波光浮荡，折射出他如电行踪。
只见冷无邪从万丈高空之上飞身冲下，悠然回旋，轻飘飘落在一片澄碧的大湖之上，飘然凝立，白衣随风摇曳起舞，直如神仙一般，但杀意纵横，激得身后湖水鼓荡不绝，如同突然满湖沸腾一般。
顾宜归眼中涌起悲悯之色，低声叹道：“糟糕，他又要杀人啦。”
兰溟一呆，从水镜之中向外望去，只见群山耸立，湖水凝碧，夜色苍茫无尽。
大湖之畔，赫然有一群奇形怪状之人向着大湖跪倒，最前方立着一个大鼎，正中立着一个黑袍女子，长身而立，双手结着奇怪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祈祷之声，大鼎中烟气袅袅，如龙蛇盘舞，吞吐不休。
兰溟推了推顾宜归，喜道：“快看，那是个黑衣女子！”
但再一细看，立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咱们之前遇到的那女子妖冶妩媚，言笑不禁，这女子却冰冷刻板，面无表情，倒像个女祭司一般，和之前那女子相差得太远啦。”
冷无邪眼见这群人如此举动，知道他们正在进行族里的一项极为神圣的祭祀活动，一声冷笑，从湖水之上缓步走向岸边，湖水沸腾，雪浪纷飞，他一身紫衣，却不染一颗水珠。
那群跪倒在地的人齐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宛如仙子，踏波而来。
那站着的女子冰冷的脸上也不禁显出一丝惊讶之色，双手结印，朗声说道：“阁下是谁？为何踏足我们蛇族的圣湖？”
冷无邪尚未开口说话，“闻香”忽然一阵纵声长鸣，叫声极为兴奋，展翅向那群人疾飞而去。
那女子脸色倏变，皓腕翻处，黑光怒舞，将“闻香”一击而灭，拂袖怒道：“阁下到底是谁？竟敢惊扰我们祭祀伏蛇帝——白琊陛下？”
冷无邪凝立湖畔，冷冷反问：“祭祀蛇帝？”
一个跪着的蛇民见他无状，高声怒喝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等会儿蛇帝陛下仙踪显现，定将你大卸八块……”
他话音未落，冷无邪衣袖一拂，那蛇民清风贯口，声音顿时哑了，赫赫连声，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女子见势不对，急挺身而前，朗声道：“阁下突然而至，又对我们好生无礼，倘若阁下不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那么蛇族虽然羸弱，也必誓死和阁下一战。”
她这番话慷慨陈词，众蛇民大受鼓舞，齐声叫道：“追随灵女殿下，誓死和你一战！”一时群情激昂，大有慷慨悲歌之志。
冷无邪恍如未闻，拂袖将一个蛇民凭空吸至面前，淡淡道：“你们为何祭祀蛇帝？难道不知道他是上古妖魔，并非神明么？”
那蛇民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喝道：“大胆！你竟敢说蛇帝陛下是上古妖魔，这……这不是找死么？”声音结结巴巴，显见得害怕之极。
冷无邪不怒反笑，冷然道：“你们的蛇帝已经被我杀啦。”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腰间长剑突然苍然龙吟，冷月似的光芒瞬间亮起，充斥着整片圣湖，仿佛明月初升，清辉遍洒，相形之下，天上那轮真正的明月反而黯然无光。
那女子悚然动容，叫道：“伏羲剑！”激动之下，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
那柄冷月似的长剑龙吟声中，突然折射出一个庞大的身影，影影绰绰之间，只见那影子委顿在剑光之中，神色上恐怖、惊骇、惧怕……将那张本就满是皱纹的脸挤得更加扭曲丑陋，他仿佛仍在奋力想要挣脱那剑光，但就算奋尽全力，无论如何，也无力摆脱那道凌厉苍茫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