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国师大人(232)
为自保而易容,说起来好像也过得去。再说黄金杵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和血统。他知道安夏王只有一名后代,就是长乐公主,除了她,再没旁人能拿得起这支法器了。
何况,她已经通过了祭天仪式,连上天都承认了新夏和它的女王,别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身份、血统,都没问题,那张脸有什么关系?赵红印更是明白,就算她不是长乐公主,而是安夏王的私生女,她如今的地位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她的血统,就是可以团结安夏境内一切力量的正统之源。
“像,像极。”她的面貌的确与故去的安夏王后有六七分相似,只凭这张脸,他也基本就能认定她是长乐公主。赵红印平复了一下心境,“听闻王上不愿去泸泊城?”
他声若洪钟,依旧震得桌上杯盏都有些颤动。倒不是这人生气,而是他中气十足,嗓门天生就这么大。
冯妙君只回了他一个字:
“是!”
他问得干脆,冯妙君回答更利落。赵红印反而一噎:“为什么!泸泊城可是您的祖先世代立都之所,是天神赐福之地!”
冯妙君敛起脸上笑容,一字一句道:“如果真有天神赐福,为什么安夏还有国破城亡的那一天?为什么我父王仁厚宽爱,死后却连俱全尸都落不着?我娘亲美貌聪颖,最后却是吞毒而亡?”她直视赵红印,幽幽道,“城破那日,红将军在哪里了,有没有见过我所见过的?我至今记得战火冲天,城破国灭的场景,午夜噩梦中还有魏兵挥刀杀人!你们为何非要我住去那个悲难之地,住到我父母命殒的王宫里去!”
赵红印动了动嘴皮,却不好说什么。他上惯战场见惯杀戮,但是国君说得也没错,他的儿子、孙子、曾孙子都很孝顺,从未有举家覆灭,死得只剩自己一个的经历。女王小小年纪就遭受丧国丧家之痛,不愿再踏入那座都城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他想了想,又找到一个理由,“安夏的祖祠在那里,您身为国君,不该……”不该离宗祠太远。
话未说完,冯妙君已经打断了他:“可是安夏的嫡系血脉在此,就在你眼前。”她微微抬首,傲慢却又美艳不可方物,“我在哪里,国都就在哪里!”树挪死,人挪活。这老头子守着陈年的规矩,却看不清眼前才是他应该效忠的对象么?
赵红印有些无奈了:“王上,您留在这里莫不是打算……”
“是呀。”她巧笑嫣然,“乌塞尔城是个好地方,我想迁都于此。”
迁都!赵红印眼睛都快瞪得有龙眼大了。
“国师大人可知道这件事?”赵红印脸色一寒,“或者是他鼓动王上迁都?”
冯妙君惊讶地看他一眼:“鼓动我迁都,对国师有甚好处?”
“有,怎会没有!”赵红印怒气冲冲,“为一己私欲,不以大局为重。王上且在这里候着,待我去痛骂他一顿!”
他是领军一方的大将,手下有精兵悍将,自身修为过硬,对傅灵川可没有多少敬畏之情。他愿意扶佐女王,只不过是孝忠于王室。
“慢着,不是他的意思。只是傅国师应该能察觉到我的意图。”冯妙君耸了耸肩,“再说他是国师,我才是国君,决定是我下的。”
赵红印只觉吸进嘴里的都是凉气。这位小姑奶奶也太胡来了,迁都是可以随随便便挂在嘴上的吗?
冯妙君抱臂问他:“红将军认为,泸泊城有甚优势可言?昔年魏军入侵安夏西北,从边境打到国都,这条上的城乡基本破坏殆尽,无论城防还是民宅。现今要重修起来得花费多少力气?国库偏又空虚。除了路是修好现成的,有哪一样比赤嵌草原和乌塞尔城强?”
第301章 说服(加更章)
她顿了一顿,“萧靖在乌塞尔城住过几年,把这地方经营得不错,底子很好。”自个儿要长住的地方,总是整饬得不错,萧靖也不例外。
她的话,有条不紊。赵红印嚼出几分道理,却依旧觉得她异想天开:“王上,您在乌塞尔城,我们护卫不了您的安全。”
“何须‘我们’?”冯妙君笑了,颇有几分意味深长,“有红将军就足够了。”
望见她的笑容,赵红印忽然反应过来,她不止是胡闹,这位傅灵川一手扶植起来的新夏女王也许比众人想象的更加精明。
……
赵红印是下午离开的,这天傍晚,傅灵川就找上门来,冠玉般的面庞上难得挂起两分不加掩饰的气恼:
“你和红将军说,要迁都乌塞尔?”
“是呀。”
他直勾勾盯着她,一瞬不瞬:“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使女刚刚摆好了晚膳,冯妙君笑着问他:“国师用过饭没,要不要一起?”
她的样子太气人。傅灵川暗暗吸了一口气,也陪她顾左右而言它:“好。”
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冯妙君命使女再添一副碗箸,给自己顺手挟了一箸生吃牛肉入口,轻轻嚼了几下才赞道:“真棒!”
赤嵌草原特有的黑皮小牛,体型比普通家牛要小些,喜欢吃萱草。其肉质有雪花纹理,放血干净后切作薄片就可以直接吃掉,浇上本地人喜欢的酱汁。EMMM——看着明明是肉,吃进嘴却是冰激淩的口感,绵软嫩滑,入口即化。
冯妙君第一次尝试生吃牛肉,瞬间就想把赞点满。不过这时候傅灵川重重吁了口气,终于问她:“王上为何不返回泸泊城?”
她头也不抬,说得没心没肺:“那地方不好。”
他冷笑,逐字逐句:“那是你安身立命之所在!”
“哦?”她这才侧头看着他,“谁替我安的身,谁替我立的命?”
这话的指向性就很浓了。傅灵川的脸色很难看,谁都知道新夏女王的行程、决断甚至是喜好都由他一手把控,要她返回泸泊城也是他的决定。
这位真正的女王可不仅仅是不听话,他是不是对她太温和了?傅灵川开始在心里盘算强制她西返的必要性。
想到这里,他才蓦然惊觉,自己对她实是纵容太过。从前霏媛喜欢粘着他,跟他撒娇,但他从来公事公办,坚守主张不被软化;如今他和冯妙君相处不过数月,不知怎地居然养成了退让的习惯。
明明她傲气十足,既不会撒娇,也不会使媚,甚至懒得费心讨任何男人喜欢。这样的女王本尊,应该是他最厌恶的类型。
他这里心念懔然,却听冯妙君道:“去了泸泊城,就连堂哥也要瞻前顾后,哪比得上乌塞尔城可以大展拳脚?”
她巧笑嫣然,傅灵川却目光闪动,沉声道:“这是何意?”
“抗魏九年,将军们和镇关史都出了力,更不必提其他势力。”冯妙君缓缓道,“我看过安夏的沙盘。九位将军驻于西南、西北,恰好以泸泊城为核心;而东部和中部仅有四位,包括了红将军在内,还多半是因为峣、魏、安夏三家联手与萧靖交锋才留下的。这还不算其他高门大阀、前朝遗老。”
“所以?”他大概知道她的下文,却惊讶于她的敏锐:
她这么快就看透了安夏的时局和自身的处境?
“堂哥也猜出我想说什么了吧?”冯妙君端正了脸色,不再绕圈子,“你在泸泊城也做不到只手遮天,我们回去了要受处处掣肘,倒不如留在乌塞尔。”
她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敲在傅灵川心上。
旁人或许不知,但冯妙君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切中了时局。安夏九年前灭亡时太过突然,许多大将和镇关史还在赶回勤王的路上就接到噩耗,顿知难以回天,遂拥兵自立。
魏国占领安夏后,这些势力就变成了最执著也最顽固的反抗力量,像钉子一样牢牢扎在各自的地域内,在面对外来强敌的时候相互守望扶持,魏国刚刚打垮南边这个,西边马上又冒出来新的势力,正如野草疯长,烧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