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36)+番外
“我不吃药。”
忠德从帘子处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拿了个药盒。
林迁南眼疾手快地拍掉了药盒,颤抖着声音道:“韩歧,求你了,别让我吃,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药盒滚到了韩歧的脚边,韩歧摸了摸残留余温的唇,厌恶道:“你有什么脸面求我?你不是说过,我想要你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那你把我命拿去好了!”
“吃下去!”韩歧道,“林迁南,你的命留不了多久,顺着我要好受些。”
话说的比刀子还伤人,他不自己吃下去还等着韩歧纡尊降贵的来喂他不成?
林迁南认命地捡起药盒,“我吃下去你会高兴吗?”
“会。”
“那我吃。”林迁南打开药盒,将那颗毫不起眼的药丸吞进去,“我吃完了,我先回房了。”
马车早已在王府门口停下,林迁南掀开帘子时,韩歧道:“就在这里。”
林迁南卡在喉咙未咽下的药顺着喉管滑入腹中,他装作未曾听到,走出马车,韩歧又道:“我说就在这里!”
王府门前的行人对长发披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林迁南投来怪异的眼神,林迁南道:“王爷说的是。”
韩歧下了马车,回到府里。
药丸大约是在体内化开了,林迁南觉得自己身子温暖,他慢慢走到石狮旁找了个角落坐下,守卫见他可怜,自发地退到另一边不打扰等着药效发作的他。
回想上一次吃这个可怖的药是在两年前刚进府的时候,那时韩歧恨他恨到了极致,不过他身子好,承受得住韩歧变着法子的折磨。
他不知道是什么药,既然选择吃下去,近日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挺暖和的。”林迁南自我安慰道。
经脉像是烤上了火炉,他畏寒,前期的药效尚可承受,不过片刻他的神情变得紧绷,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快要淹没他的理智。炙热感蔓延四肢,他好像置身于一个无间炼狱。
“啊——”林迁南承受不住,吼出声。
小厮看着抱着腿缩在角落一声声低吼的林迁南,对旁边人道:“他犯了什么事?”
“别问了,他是王爷的人。”
王爷的人。
“韩歧,韩歧。”
林迁南抱着脑袋,体内的痛苦使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十指已经扣入后脖的皮肉里,他浑浑噩噩的一遍遍的叫着韩歧的名字。
脑中少年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好的年华早在仇恨中蹉跎了。
那个胸有鸿鹄之志,勇敢善良的男孩,他的小五,现在还有迹可循吗?
“我以后要做天下最尊贵无双的人,我要受人敬仰,我要天下人都喜欢我!”
那时他嘲笑他,“那你就是想做皇帝了?”
“迁南哥哥,我做了皇帝就能实现我的志向吗?”
会找回来的,小五没有丢。
昨日韩免打他了,然后用秘药使他的伤口迅速结痂,一身伤藏在衣袍下,如今悉数崩裂,他体内的血也不知道够不够流。
鲜血顺着衣衫蔓延至地上。
“小五,”林迁南虚弱地抬起头,感觉眼前是一片白色,“你究竟要恨我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死了,你怎么办?”
韩歧在书房里看书,老管家跌撞着跑进来道:“王爷,门前出事了。”
几个过路百姓围在一处血堆边,没有一个人敢去帮忙,有个妇人道:“他这是死了?”
“嘴还在动,没有死!”
“王爷来了,快走!”
人群散开后,不远处的韩歧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
林迁南的耳、眼、鼻、口、红血争先恐后的流出体外。他今日穿的是红衣?
“林迁南,你是不是死了。”韩歧蹲下来,语气意外地平和。
一动不动的人抬了抬手指,抓住他的衣摆用微不可闻地声音断断续续道:“是,是啊,快死了,你,救不救我?”
“救,”韩歧锁住他几个穴位,“你不要死。”
林迁南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一片漆黑,但耳力仍是极好,他笑了笑,呕出一口浓血。
“你既盼着我死,又叫我不要死,”林迁南缓缓松开手,“王爷真难伺候。”
地上人了无生息地躺着,皮肤可见之处皆是鲜血染过的青斑,这些青斑其他人碰一碰都能烫伤,更不用说拥有青斑的林迁南。
“林迁南,”韩歧低声道,“你死了?”
地上人没有回话,他心头如针扎般的刺痛,随即用手探上他的鼻尖。
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见他不悲不痛,便道:“王爷,老奴为林公子安排后事。”
“去找太医来!”韩歧脱下外袍,裹起滚烫的林迁南,跨进府内。
睡得并不踏实的林迁南听到了太医和韩歧的对话,他们在说他的伤情,看样子他又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来一条命。
韩歧暴怒后的惩罚他挺了过去。
实在是太疲惫了,林迁南连眼睛也睁不开,再次陷入沉睡。
韦陶道:“王爷,林公子的血已经止住了。”
韩歧坐在床沿,藏在袖子里的手被林迁南紧紧握住,“可有性命之忧?”
在开药方的韦陶沉默了一下道,“王爷的药并非毒药,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歧低头看着林迁南的睡颜,他的脸上长了些难看青斑,怎么看也不像冠绝江南的林家公子。
韩歧问道:“齐之顺是你的徒弟?”
韦陶开好药方,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道:“回王爷,正是。”
韩歧道:“那你是认得林迁南的。”
韦陶回禀道:“是的,曾途径江南,识得林公子。”
“你觉得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何差距?”韩歧伸手抚了抚林迁南的脸颊。
“臣不记得了。”
“我记得,”韩歧碰到他脖颈上的红痕,当即收回了手,“真正的林迁南,宁可死亦不会苟延残喘至此。”
韦陶很是不解韩歧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他此时在思考着韩歧对林迁南用的什么药,他好像在一本古书上见过,一时半会没有忆起来。
太医院事务繁多,韦陶本应告退却留了下来,韩歧当他在观察林迁南的病情,不多在意,独自去处理公事了。
林迁南在韩歧走后便醒了过来,两目晴明不像个染病人。
韦陶在床边守着听候吩咐。
“是韦太医吗?我当叫您一声伯伯,但这两个字会要了您的命。”林迁南带着尊敬道。
韦陶是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出生不久便跟着刚烈不愿束缚于林家的母亲游历在外。多亏他不姓林,鲜少有人知道他另一重身份,才能侥幸存活。
“迁南,伯伯心疼你啊,”韦陶在太医院当值多年,听闻了林家灭门惨案宛如割去了心头大半的肉。
他一生无儿无女,林迁南是他仅存的亲人。
林迁南两年来什么好话坏话没听过,但听到韦陶一句“心疼”,早已干涸的眼眶竟涩涩发疼。
他还有亲人在。
冰凉的心头涌现出的一丝温暖很快被他收了起来。
“多谢伯伯让齐之顺照应我,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林迁南道。
韦陶纳罕道:“绝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何会殃及你至绝境?”
林迁南笑了笑,撸起袖子露出交相在手臂上的青青白白道:“毒入骨髓,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伯伯不必为了绝毒费心,我知你有能力解韩歧给我的药,请您帮我。”
第7章 第 7 章
韦陶做了十多年的太医,一生清廉不爱说谎话,刚才韩歧在的时候他说了谎,他虽不知林迁南服的是什么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药性极烈与林迁南的阴寒体制相生相克,贸然服下产生的剧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今日这情况,若是再救得晚,林迁南只怕会经脉爆裂而亡。
韦陶仔细回忆着在哪本古书上见过这个药,暂且没有想起来,只好道:“我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不会给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