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翻深(11)
不一样了。永远不会一样的。再自然的假肢也改变不了程隶予现在是个残废的事实。
他不止腿没了半截，脸也因为蹭到地面受了些划伤，好在养了一年多，没留下什么痕迹。
程隶予封闭自己，不肯住院，也不回家，不许康新和任何人说程隶予出了意外，就连对学校也不许说，康新只好对程隶予得老师说他们已经出国了。反正他也毕业了，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程隶予在还没出院的时候给王深然发了短信。
“我们分手吧。”
发出去后立刻关了机，微信上弹出的王深然给他发了无数条信息他都不敢看，把手机收了起来，不再开机，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闷声哭，哭湿了枕头。
康新留了下来租了个房子照顾着他，程烊开始两头跑，老家的生意不能放下，那是收入来源，程隶予掘强的不肯离开这，程烊也不敢勉强。
整整一年，程隶予一个字都没说话，手机也不用了，晚上灯也不肯开，就那么直挺挺的坐着发呆，默默的流泪。康新给他请了心理医生来家里开导他，也没能成功的让程隶予开口过一次。
他开始疯狂的掉体重，胃口也越来越差，有时候吃着吃着就恶心的想要吐。几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他想是不是他太幸福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要给他一点磨难。
程烊给他定制了假肢，程隶予非常抗拒，发了疯似的把假肢砸在地上，怒吼着，狂叫着。嗓子哑的跟换了个人似的。程烊再不敢提假肢的事情。
一年多以后，程隶予猛然之间抬起头，看到镜子中完全陌生的自己怔住了，他的右腿下方空荡荡的，人脱了形。
他费劲的拄着拐杖，到厨房看到康新老了不少，正悉心的给他煲汤。
他哑着嗓子叫她，“妈。”
康新身形一顿，霎时间泪流满面。
时隔一年多，他终于面对了现实，主动的开始配合医生复健，给自己安上了假肢开始练习走路，感觉适应的不错的时候，他坐着电梯一个人下楼，在楼下发了会呆。
程隶予开始接受这样的自己了。会没事看看专业书，打开电脑熟悉下专业。
又过了一年，程隶予找了份工作，在动漫公司做设计师。他现在性格内向，不善言语，在新公司没有什么朋友，他也不想交什么朋友。
康新兑了一个店，卖茶。程隶予让她回家，她也不肯，天天做饭煲汤给他补身体，程隶予吃的不多，人也没有胖起来。
他事业比较顺利，公司虽然不大，但收老板器重，程隶予有了工作，情绪又好了不少，康新也不再劝他。
第一年的时候他不常想起王深然，他想不起任何一个人，那时候的他脑子似乎都是木头做的，麻木而呆滞。
第二年他尝试着要不要联系王深然，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又不敢了，害怕王深然问他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失踪了。他甚至连从前的那部手机都没开过机。他更换了微信手机号，开始了新的生活。
第三年，日子平淡而死板，他租了一套房子，离公司很近，每天会去茶铺吃饭，周末也去陪康新，帮着看店，顺便劝她回老家。康新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这，最后的妥协是等他谈了恋爱就走，康新得亲眼看着有人能陪着他了，才能放心。
三年的时间不长，程隶予又时常觉得这是一场梦。
如今他躺在地上，任泪水狂流，他知道他的腿不会长出来了，就像和王深然的感情回不去了一样。王深然值得更好的，就算程隶予不是个残疾，两个男人又能有什么未来，他如今有了公司，未来一片光明，就不该把感情浪费在一个一条腿走不了路的人身上。
程隶予的身心同地板一样冰凉，他蜷缩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在漆黑中静下心来，在冰冷中面对了现实。
或许他真的不该留在这里了，在这本不属于他的城市，做着不能实现的梦。
第9章 第 9 章
王深然开车从家出来路上就一直给程隶予打电话，打来打去就是关机，他心里慌到不行，加速往“呈禾茶铺”开去。他找不到程隶予，好在能找到康新，反正今天他无论如何必须见到程隶予本人，话不说明白，王深然只怕又会重蹈三年前覆辙。
康新接到王深然的电话就在一楼等着了，她也挺担心，挺矛盾，可若是王深然真的能让他儿子回到从前那个爱笑阳光的小予，她也不在乎王深然到底是男是女了，能对程隶予好就行。
王深然一阵风似的进了店，看到康新急着问，“阿姨，程隶予住的地方钥匙您有吧？”
康新复杂的看了王深然一眼，知道他是真的急，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
“深然啊，阿姨想问你一句话。”
“您问。”王深然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于是静了下来，坐在康新的对面。
“你对小予，到底是什么想法，是同学，是好友，还是什么？”
王深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程隶予和家里说了多少，怎么说的，或许他应该说的委婉些，给程隶予留些可以迂回的后路。可康新的眼神太过期待，又很小心，让王深然很想表明自己的和程隶予那简单又复杂的关系。
“阿姨，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接受的程度，但我要实话告诉您。”王深然无比认真的看着康新，“我和程隶予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不，不是谈过，是谈了，现在也在谈，虽然他跟我说了分手，但我没同意，也不可能同意。”
康新轻轻的呼了口气，盯着王深然看了几眼，确定他是认真的，突然低下了头，眼眶一阵酸楚。
“我感觉到了。小予以前总是提起你，后来他出了意外，整个人都变了，我无数次听到他在梦里喊你的名字，我猜，你应该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王深然焦急的望着她。
“让他亲口说吧！”康新抹了抹眼泪，挤出一点笑容，“但是深然，阿姨想说，你如果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也不要伤害他，就算你不告而别，他也不会怪你，但你真心的想和他好，就好好爱他。好吗？”
王深然闭上了眼睛，努力压下心底的颤动，再睁眼也红了眼眶，他前倾抱了抱康新，“我爱他，就和您爱他一样，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也绝不放手的爱。”
“看来我们小予挺幸运的。”康新终于哭出了声，她拍了拍王深然的后背，然后从外套的兜里掏出钥匙，“去吧，去找他吧。”
王深然放开康新，接过钥匙紧紧的握在手里，对着康新保证，“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康新点头，嗓子酸哑，说不出话来，她的小予，真的受了很多苦，承受了太多痛，也应该开始幸福了。
王深然一脚油门直接奔到程隶予的楼下，照着康新给的地址找到楼号，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打开了门冲了进去。
房子温度很低，空调都没开，没有光没有声音，静的像没人居住一样。可他就是感觉得到，程隶予在，他一定在。
卧室的门是关着的，王深然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程隶予，心里一惊，“鲤鱼！”
程隶予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王深然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相信王深然竟然就那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王深然见他能坐起来，松了口气，摸索着开了灯，突如其来的亮让程隶予不禁闭上了眼睛。
王深然看得出来他哭过了，应该还哭的很惨，心里庆幸着幸亏自己来了，不然程隶予又不一定会做什么决定。他过去蹲在他旁边，苦笑着，“躺在地上干嘛？不凉啊？”
程隶予躲开了王深然想抱他起来的手，慌张的看了眼自己的腿。
没戴假肢。裤腿空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