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与圣徒(9)
偏偏这些真真假假的新闻让她话题度再度上涨,索性官方认定失踪事件属于谣言,猫耳女郎再度出现在大众眼前。
他本应该不理会,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觉得不舒服。
陆挽晚晃了晃他的手臂,明信片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她小声说:“哥哥,我就是挽晚啊。”
陆端宁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句话都没说。
这次采风目的地有三个,每个都呆一个星期左右,那天李与雀让他们选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任务。
肥啾给他发了条消息:山上冷,带够衣服。
陆端宁这才反应过来,这次采风提前了半个月,再加上还要上山,要带的东西就不是一个背包就能装下的了。
他想了想,问李与雀:我能不带机子和三脚架吗?
等了三分钟,肥啾没理他。
他没放弃,接着问:或者我自己开车?
肥啾:集体行动,系里不让搞特殊化。
陆端宁发了一个米奇大哭的表情包。
肥啾没理他。
陆端宁:太冷漠了,还是要暗算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陆端宁看着眼前的行李箱陷入了沉思,门外一个小黑影一闪,陆挽晚扒着门框露出个脑袋偷看他。
陆端宁朝她招了招手,无奈道:“你怎么老是跟个老鼠似的。”
陆挽晚坐在他旁边,嘟着嘴说:“你才老鼠呢。”
两个人一起盯着行李箱发呆,好半天陆挽晚捏紧了裙边,开口说:“哥哥,我是不是不应该存在?”
“怎么会。”陆端宁有口无心地回答她。
陆挽晚盯着空气里一个不存在的小点,依旧说:“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累赘,非常多余,不管是对爸爸还是你,你们不喜欢我,我没有一点用处,还都是麻烦。”
陆挽晚几乎不这么说话,干巴巴的,像早期劣质又别扭的仿人声。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又没来由觉得害怕,可她从来不在陆端宁面前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说这话就显得特别生硬。她没敢看陆端宁,低下头眨了下湿润的眼睛,根本无从宣泄的情绪在她心里汹涌,又被她粗暴地压下。
陆端宁站起身在她面前蹲下的时候,她发自本能地要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陆端宁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弄得跟个小可怜似的。
“陆挽晚,我其实很早就想对你说了,”陆端宁看着她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机器人,你是我妹妹,是陆挽晚。你存在的意义不由爸或者我来定义,也用不着去取悦任何人,我们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
“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哥哥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陆挽晚抬头看着他,然后说:“可你不喜欢我。”
“我不是不喜欢你。”陆端宁顿了顿,笑着对她说:“我只是比较软弱。”
他在陆挽晚眼睛里看到了疑惑,可他没有再解释什么。
春风携着花香在房里打了个转儿,陆端宁站起身,留意到她乱糟糟的脑袋,拿了梳子帮陆挽晚把她上蹿下跳折腾散的头发重新扎好。
他在这短暂的安静气氛里出了会儿神,想到还住在老房子那个时候,还没有陆挽晚,他有一整间的玩具屋,可最喜欢的还是一只绿色的小恐龙和被他藏进柜子里的红色电话机。
他曾经幻想过他拥有整个世界,还有一个公主一样的妈妈在等他长大,于是在长久的寂静里,他坚信有无数生灵在陪伴他,也就从来都不觉得孤单。
他突然想回去看看。
第10章 第十章
陆端宁翻遍了家里的抽屉才找到老房子的钥匙,比起找他自己的钥匙,其实翻他爸的会更快一点。陆析不常回家,一般来说,像钥匙这种小东西以前都会在固定的地方放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找到。
陆挽晚和女团们一人抱了杯果汁站在旁边,瞪着眼睛看他东翻西找。
陆端宁在书房最里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他的钥匙,压在了一块速写板下面,速写板上夹的那张小画被氧化得已经泛黄,不过依稀可以辨认出画的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大白鹅,下面写了一行小字“徐老贼废话忒多,快下课,我想吃麻辣兔头。”
陆端宁:……不想承认这是我自己。
他把钥匙塞进兜里,回头就看见那六个人整齐一致地排成一排吸果汁,陆端宁看到这群女团就来气,结果没等他发火,女团一见他瞪眼立马闪身出了书房,剩下一个陆挽晚咬着吸管冲他傻乎乎一笑。
陆端宁一把抢过她的杯子举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人吃的东西你不能碰!”
陆挽晚抗议:“我是高级的智能机器人,我有消化系统!”
陆端宁居高临下:“高什么级,你是能把自己吃进研究所抢救的人工智障。”
陆挽晚:“……”
她终于发现,哥哥自以为和她说开之后,连装都懒得装了,混蛋本质暴露得一览无余。
陆端宁拿了钥匙就想走人,回头一看,陆挽晚站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地瞅他。
他朝女团挥了下手,说:“给你们放一天假。”接着看向陆挽晚,“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挽晚兴冲冲地跑过来牵他的手:“我们要去哪?”
陆端宁故作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房子在南安区,一个老式居民楼,商业区往东边迁移后,这儿也就越发冷清。不过正好离他的学校和租的房子都挺近的,就隔了两三条街。他带着陆挽晚穿过几棵大到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接着往里走。陆挽晚挨着他,好奇地打量坐在榕树下架张小桌喝茶的大爷们。
陆端宁是在小学的时候搬的家,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所有东西基本都放在原位。陆析偶尔还会回去坐一坐,但他再没有回去过,不过几层几号他还是记得清楚的。
俩人停在昏暗的楼道里,陆端宁掏出钥匙,没来由心里一阵紧张。小时候的记忆对他来说多半是零散又模糊的,但总有一个尖锐的碎片横亘在他面前,让他无法面对,却不得不面对。
打开房门,迎接他的不是他想象中的稳重但缺点人气的家具陈设,而是满脸愕然看着他俩的李与雀。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湿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很随意地套了件黄澄澄的皮卡丘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幼稚的高中生。
陆端宁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李与雀真正进入人类世界以来,头一次体会到这种顶破天的尴尬,一时间无所适从,有点想当场死机。
很久之后他才发现,其实他大可不必紧张,因为当时陆端宁第一时间脑子想的不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而是“那是我爸给我买的衣服!我的房间!我的小恐龙!”
“坐下说清楚吧。”陆端宁带着陆挽晚径直走进客厅,等着李与雀开口。
联想到陆析不见的钥匙和前段时间李与雀的尾随,其实很容易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路上碰到孤零零的小女孩,陆挽晚给他打电话告状,都是这个人瞎编的鬼话。
陆挽晚抬头看他,有点替他着急,于是扯了扯陆端宁的袖子:“哥哥。”
陆端宁压根不看她:“你别说话。”
陆端宁看向李与雀,突然问:“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行吗?”
李与雀眨了下眼睛。
陆端宁诚恳道:“老师,不会有哪一天,我得喊你‘小妈’吧?”
李与雀和陆挽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他强行镇定下来:“怎么可能。”
“那我就放心了。”陆端宁说,“把人往老房子里藏,老头这操作也太吓人了。”
李与雀的表情像是想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可能就连陆析自己也没有想到陆端宁还会愿意回到这里来,想着离学校又近,就没有再花时间给他另找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