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指南(23)
楚识语叹气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一年还教他么,你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继续纠缠我。”她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人家主动过来跟我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之前是自己说错话了。”
汤敏咬着酸奶吸管:“这不挺好的么,不用心烦了,”她纠结了一会,小声道,“可是我怎么看你感觉更心烦了。”
楚识语朝她一眨眼,轻飘飘的说:“我有种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把人家甩了还不肯善后好。”
“你现在是心软了?少见啊。”汤敏感慨道,“看你以前拒绝人的态度,整个一杀手啊,只不过杀的都是自己的桃花运。”
她摸着下巴,有些浮想联翩:“我还真想见见这个小男生了,能把你这几个月都弄得这么……心烦意乱。”
楚识语木着脸,刚要说话,汤敏接着道:“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这不是你做事的一贯态度吗。不管结果好坏,都已经选择了,好歹也是十七八岁快成年的人了,不会这么脆弱的。”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陆从明不会这么脆弱,她也没有后悔对陆从明说出那些话,但是……但是什么呢,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烦些什么。
也许是天生的性格原因,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汤敏、文嘉这几个交往深的朋友。她拒绝一切外来的属于陌生人的关心与示好,把自己关在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内,哪怕是汤敏认识了这么多年,也只有在她愿意打开一小条缝隙的时候才能得以窥见一斑。
汤敏说难得看见她这样心烦,她想想也是,除了以前为考试论文发过愁外,什么时候能让她变得如此焦躁。
她敏锐地察觉自己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为自己现阶段这种虚浮落不到实处的感觉,还是为……
她揉着略显沉重的眼皮,轻“嗯”了声,仿佛是在告诫自己一般,她说:“我不后悔。”
楚识语撑着下巴,右手握着笔在稿纸上划来划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又是做试卷的两节晚自习。
以前读书的时候逃不开天天做题考试的命运,觉得老师待在讲台上看着他们想破头皮也想不出的答案的模样实在是又羡慕又可恨,只是现在自己成了这个“老师”,却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艳羡之意。
成长是需要代价的,她成了大家要眼中羡慕的人,拥有了一份令人尊敬衣食不愁的工作,可她还是不知道满足。
目光从放空状态又一次无意落到陆从明身上,依然在埋头做题。
真是令人羡慕啊,她心说。
为了避免上次的情况再度出现,这次只看了两三秒便飞速移开,转而望向秋风渐起逐日萧条冷清的窗外。
一年又一年,自己似乎就要重复这样的生活度过剩余的几十年。
下了课陆从明又一次打算找李宇航去抽会烟,楚识语还没走,但他们也没任何交流——这段时间以来的交流都少之又少,他表明了态度,楚识语应该乐得自在。
烟盒被塞在书包里还没拿出来,班上一个男生小跑着到了楚识语跟前,靠在讲台桌边,姿态颇为懒散地摸了摸自己略长的头发,似乎还挺不好意思的对楚识语笑着说了句什么。
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
楚识语闻言抬起半垂的眼睛,盯着这个男生看了好一会,大概是经过谨慎的思考过后才给了一句回复。
表情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男生却笑得更不好意思了,脸颊略红的下了讲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
人家都没给你好脸色,还笑得跟个大傻子一样,抖M吗?陆从明暗暗攥紧了拳头,手里的烟盒被捏的变了形。
这回他没找李宇航了,总不能回回有事都找别人,关键是找了也没扯出个结果。
烟依然抽,心情依然不怎么好。
放学的时间点走廊转角处的“默认吸烟区”当然是没人了,陆从明抽完了一根还觉得有点不解闷,上瘾似的又点燃了一根。
打火机一燃一灭,唇齿间咬着的那根烟跟着冒起了火星,继而飘出淡淡的烟雾,在浓烈的黑暗之中仿佛交织出一个虚无的幻影,让人沉醉其中。
很轻的脚步声在身后慢慢响起。
声音真的很轻,完全没有一般男性走路时拖沓沉重的感觉,像是个女人。
但这地方现在没人太过安静,以致于陆从明稍稍专注一点就能听见。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陆从明都觉得肯定不是自己想碰见的人。
按照正常情况他应该立刻掐掉烟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离开这里,但腿似乎有千斤重,抓着他一直往下沉迈不动路。
算了,他放弃挣扎,哪怕是老师来了也算了,大不了认栽。
他抽着烟静静等着身后的人出现,又忽然豁然开朗的想,说不定是个同好这样还能一起瞎聊一下呢。
脚步声渐近,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寂静的黑夜里仿佛一道惊雷炸的陆从明耳晕目眩、始料未及。
“陆从明?”楚识语两指间夹着烟,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那股被绊住的沉重感霎时消失殆尽,让他想落荒而逃,可是这里楼层高位置偏,只有一个出口,不然也可以选择“自由落体运动”。
第20章
陆从明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脸色,但声音永远都能透过四面八方传过来,毫无阻隔。
他默默扭过头,不自在地喊了一声:“楚老师,晚上好。”
手上的烟没熄,走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从指尖传过来的,也是从陆从明身上飘散出的。
楚识语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烟,还没点燃。
和自己的学生一人叼着根烟在相遇,这场景怎么想怎么都有点好笑。
楚识语大方地冲他一抬下巴,收起嘴角淡淡的笑意,说:“没事,抽吧,当我不存在好了。”
这怎么能当做不存在,陆从明实在是有点无能为力,于是说:“楚老师,我就先走了。”
楚识语蓦地笑了,一点也不避忌在自己学生面前抽烟,低着头点燃嘴里的烟,咬着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雾,才说:“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怕我啊。”
“怎么这么说?”陆从明说话声音不大,其实平时也不是扯着嗓门喊的那种类型,只是可能夜晚气氛塑造的格外好,听着比平日低落不少。
“不知道,”楚识语耸了耸肩,一派无所谓的随意,“一种感觉吧,你上次跟我说过之后好像就很避讳和我……”
她一下子没找出合适的用词,但陆从明也能很快明白。
“没有,”陆从明说,“平时……”
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的地方,他也不是课代表,不需要天天跑办公室,但这话,他忽然之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白。”楚识语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短暂的窘迫能稍作缓解。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陆从明似乎也不急着走了,双手撑靠在防护栏上转头问他:“想聊一聊吗?”
说不定找找源头,自己能想通一点,随便聊什么都行。
聊什么呢,陆从明也不知道。
他现在只觉得和楚识语待在一个空间之内有种莫名的焦虑不安,但是如果要走,他又有点舍不得。
没抓着头皮想了半天,陆从明总算想了个自己有点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抽烟?”
楚识语闷声笑了起来,噙着烟慢滋滋吐出一圈白雾,转头朝他笑了一下。
这表情笑得陆从明莫名有些心虚。
“咱们学校的老师基本都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吧。”楚识语忽然问。
陆从明:“这个不太清楚,但是老师应该都是要师范专业吧。”
“我不是。”楚识语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
淡淡的烟雾顺着她的指尖流溢出去,将细白的手指衬出一股冷白的意味。
“我本科是学财务管理的,后来研究生考的心理学,去了北京。”夜晚寒意重,楚识语的声音听着有些暗哑,像混合了深秋晚间沉甸甸的重露,但又仿若脆弱无比,一触即碎,“和老师这个行业都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