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10)+番外
“不然呢?”从枕双手捧着水囊,一面灌一面朝他翻白眼道,“他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再说了,凭着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又能帮到他什么?”
从枕这一番话说得让人很是窝心,却也的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薛岚因一个半大的熊孩子,扔出去若是没人管了,顶多也是和那死在屋顶上的少年人一个下场,他能一路跌跌撞撞地闯到现在,全是倚仗晏欺跟在身后小心呵护的结果。
而到如今祸难当头,师徒二人同时身陷险境,他薛岚因唯一能够做的,还是站在离晏欺最远的地方默默观望他的背影。
薛岚因并非对所有事情都能满不在乎,他会不甘示弱,也会黯然神伤,只是大多数情绪都隐匿在若无其事的笑容深处,无人能够触及罢了。
“……行了从枕,你叨叨那么多做什么?”似乎意识到薛岚因情绪有些不佳,云遮欢用她独到的安慰方法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薛小公子才多大的岁数,你莫不是能指望他能单手灭掉一个部族?”
从枕笑了:“罢了,当我没说,岚因兄弟莫要往心里去。”
这还不往心里去,当他是聋子还是傻子?薛岚因有心和他辩论,却没多余的力气,末了只好长叹一声,将彻底跑偏了的话题匆匆拉回正轨:“说起来,方才在屋顶上的那孩子可是有什么端倪,竟是能让师父催动禁术来置他于死地?”
从枕没想到会被他瞧出异样,愣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你瞧得倒是没错,那孩子确实有一些问题。只是问题出在哪里,我还不能明确……得等晏先生来,由他解释清楚。”
薛岚因心道,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估摸着从枕一个外域人对这些东西也不可能说得上有多精通,所以略微思索了一阵,干脆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那孩子所使用的招式,常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师父对付他并未用剑,而是催动禁术直逼他心魄,所以我想……也许我们能看见的‘小孩子’只是一张外皮,真正在外作天作地的,还是寄生在皮内的流魂。”
云遮欢听罢眼前一亮,忍不住又开始班门弄斧地夸赞他道:“薛公子,看来你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不学无术嘛!”
薛岚因被她夸得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愣是将接下来的话一口气全咽回了肚里,险些闷出毛病。从枕倒是将那些要点悉数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地颌首表赞同道:“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而且……那被晏先生一指逼退出来的魂魄,怕是还没死透。”
“你是说,他还可能活着?”云遮欢拧眉道。
从枕沉声道:“不是可能……是一定。”
第6章 徒弟,撞大鬼了
是以,时值当夜天色稍黯。
眼见那些个芳山古城外围一周胡乱游荡的杂鱼眼线暂有消停的趋势,三人这才悄无声息自驿站附近冒出头来,临时开始商议下一步的大致举措。
按照薛岚因一路上的猜测来看,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的白乌族人很有可能也是初出茅庐,对待外界大多数的人情世故可谓是一窍不通。
很巧的是,薛岚因这趟了水半吊子刚好也是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随行的两个人亦是含含糊糊地带了点蒙。
三人里就数从枕一人是个精打细算的主,偏偏跟在他身边的云大姑娘是个大小姐脾气,不论是他做点什么,都得时时刻刻照料着她的心情。
尽管如此,这番应族长的要求自中原带回劫龙印,乃是他们二人离开北域之后接到的第一大任务。
若是能够将事情处理得万无一失,云遮欢将来在族中的威望必定大有提高。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得劫龙印在手,他们二人在关键时刻不得不选择依附于晏欺的力量。
只可惜,现在的晏欺算是被供成了一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十六年来隐居避世,难得动身出一次江湖,就得被迫走得拖泥带水。
“我们之后一路北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轻易停歇。”从枕自随行包裹中摊开一张描有大致方向的羊皮地图,指向其间一点凝声道,“在晏先生与我们会合之前,必须要躲避其他人的眼线。昔日在逐啸庄里那么一闹,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们偷走了劫龙印,若是稍不留神出了差错,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慢着。”
薛岚因盯着那张地图沉吟道:“我师父现在人在哪里都不能确定,一直往北行的话,他能找得到吗?”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朝北走?”云遮欢亦是接话道,“我们现在已经出城了,再往北走,不就回到白乌族境内了么?”
从枕道:“不错,我本意是想回一趟白乌族。”
话音未落,云遮欢已是一个猛子站了起来,险些连带着将整张地图一并掀翻:“从枕你疯了?我们出来才多久,怎么空着手回去?”
“我没疯,是你自己没有想清楚。”从枕肃然道,“眼下既然能够推断出那孩子只是空空一张人皮,那我们单凭现有的条件,也无法感知它的具体方位。唯有回到族中借用长老们的逐冥针,才能对它进行后续的追踪。”
薛岚因一头雾水道:“……逐冥针又是什么东西?你们一路回到北域白乌族去,我师父纵是有十条大长腿也追不上啊!”
云遮欢凝重道:“那……是我白乌族特有的神器,追人流魂专用的,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去摆弄它。”声音停了停,她又望向从枕道,“从枕,现在回白乌族会不会太晚了,来往近十来天的路程,等我们拿到逐冥针的时候,劫龙印已经被人解开了。”
从枕犹豫了一番,道:“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不如这样,我们先前行一段路程,然后兵分两路——我快马加鞭回白乌族取逐魂针,遮欢你既是受了伤,便和岚因兄弟在此等着和晏先生接头。”
云遮欢低头沉吟道:“此法可行,只是我这般状况,怕是不一定能保障薛公子的安全。”
从枕道:“我赶时间,带上你们谁都不方便。反正前后也就那么几天,你们自己躲得隐蔽一些便好。”
事已既定,时隔半日之后,芳山古城往北的不刃关外。
从枕与云薛二人简单道别,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驾马往北疾驰而去。
云遮欢望着那人渐渐隐入风沙的模糊背影,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拉长尾音幽幽叹道:“总算是走了,他人在这里,就像是一尊佛。”
薛岚因听不懂她用的什么奇葩比喻,只好愣生生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云遮欢挑眉道:“你不觉得他什么都要管,很烦吗?”
二人边走边找了间草棚搭的小茶馆坐。薛岚因回身扫视了片刻,见周围并无行踪鬼祟之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应云遮欢道:“从兄那不是关心你么,何必要嫌他烦?”
“你不懂。”云遮欢瞧着桌上一只茶碗很是新奇,干脆将之整个倒放过来,细细摩挲起了碗底凹凸不平的雕花,“从枕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是族中长老的义子。长老教他用来管人训人的那一套,他可全都用在我身上了!但凡是我每每忍不住了和他吵起架来,他就挖苦说我堂堂未来的一族之长,连这么点苦都吃不起——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烦,你也会的。”
薛岚因低笑了一声,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便立刻弯成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年轻人所独有的清澈眼底像是无端染了一层氤氲水纹似的,径直漾得云遮欢心头一跳,某些熟悉的感觉开始在记忆深层一点点复苏。
她凝视眼前之人青涩却俊俏的容颜呆呆怔了好一段时间,终忍不住又一次询问他道:“薛公子,你以往真没离开过敛水竹林么?”
“真没有,云姑娘定是认错人了,我这些年来一直是在师父身边的。”
薛岚因摆了摆手,顺势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紧接着又道:“说起来,我师父倒是不怎么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能多嘴碎两句呢……不然我老是一个人,闲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