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24)+番外
“不许说话,睡觉。”他坐在床边,右手翻着一卷兵书。身旁的人用清澈的眼眸盯着他,盯得他心跳微微加速,不知何处安放的左手有些发慌。
他又好面子,生硬道,“看什么啊?我很好看吗?”
柏璃嗤了一声,方才不过是好奇他看什么书看得这样入迷,才多看了两眼。这家伙虽然长得清俊,但也忒自恋了,闭上眼懒得看他。
“你要是再不睡觉,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俯身靠在她的耳畔,声音轻绵,“哄女人睡觉还不容易,累了便能睡了。”他的脸蹭在她的鼻尖,吐露微灼的气息,另一手撑在床板上,钳制住她。
“你干什么……”柏璃抬眼看他。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他贴着她的脸,束起的青丝滑下,落在她的手肘间。
她双拳攥在胸口,死死地闭上眼,眼皮都挤出了褶子,“我困了。”
离她的唇只有一分的距离,嗅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他终究一个握拳,忍住了。
为她盖好被褥,悄声掩上房门,才径直去了书房。清风扬起他的发带,方才理智空置着他强忍着不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忍得额前发丝边青筋暴起。他双手握着拳隐在袖袍里,却难掩静寂长廊下回响着那依然扑腾扑腾的心跳声。
☆、青影 · 十二章 『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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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花了十两银子,在城北的裁缝店里买了一件素白的斗篷,穿在身上绳结紧系,恰好挡住了身前衣服上九尾狐的图腾,这才敢往城中的方向去。
睿贤摄政王府的旧址在城东,如今那座老宅已是人去楼空,牌匾被卸下,门前仅剩下一地的灰尘、落叶,还有被踩踏得稀烂的灯笼,已经辨不出上面那个篆书的“嬴”字。
他孑然一身,站在王府旧宅前。门上贴了皇家的封条,数十年里无人敢揭下。王府门后,百条冤魂无处去,未入秋日,门前寒意肆起。
“公子无事就莫要站在这门前了。”背着婴孩的大娘驼着背从萧珩身边经过,提醒道。
“这是为何?”萧珩闻声回首。
“这地方冤死了上百人,官府又贴了封条。十几年了,冤死的人就被困在这宅子里,怨气重得很。前几年有个娃娃在这宅子前面捉蚂蚁,回家就高烧不退,没挺住,就走了。人都说是这宅子里的冤魂怨气太满,讨不到公道,就出来索命了。”
“不会的。”他漠然道。从前王府里的侍卫、奶妈、总管、婢女,受过摄政王妃的礼教,都是满怀善心的人,隔三差五地就在府外施粥,帮助穷苦的百姓。即使身死,即使有鬼魂之说,也断然不会索一个无辜孩童的性命。
大娘叹了口气,颠了颠背上的孩童,转身离去。
“听您的意思,您也知道这家人是被冤枉的?”萧珩回过神来,追上道。
“这城东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老太婆我不识字,不知道门上牌匾写的是什么人家。可我也见过,这宅子的女主人温厚得很,时常施粥施药接济穷苦百姓,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叛国的事情,全凭那些官的一张嘴,把人家的活路都给堵死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这宅子火光缭绕,整个城东的百姓都听见了院子里的人凄厉的惨叫声,下人们全给杀光了,不知道宅子的主人有没有逃过那一劫……哎,总说好人不长命。”大娘叹气道。
萧珩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有些哽咽地道,“那这旧宅还有什么人活下来了?”
“宅子里头的人都死光了。”大娘语气里带着些惋惜,“不过他们家好像有个小公子。城东人家接生都会找住在鹊桥巷的王妈,你不妨去问问。”
“多谢。”萧珩握着剑柄,转身离去。
“这事不关己,怎么如此上心,都过去多少年了。”大娘觉得奇怪,嘟哝了一声。
萧珩站在一步之外驻足。
“因为我,就是当年那个小公子。”
大娘没有听清,摇了摇头背着孩子走了。背上的孩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忽然放声哭了起来,大娘哄着背上嚎啕大哭的孩子,哭声衬着王府外飘摇的枯黄,萧珩与之背道而驰的身影是那样落寞。
“珩小世子?”
王妈一眼就认出,这是数年前,睿贤摄政王府的小世子。
萧珩嘴角微扬,“您还记得我。”
“你生下来时便面相不凡,眉似剑锋英气逼人,我记得特别清楚。”王妈徐徐道,转念又想起了王府旧事,不免长叹,“这些年,珩小世子过得还好吗?”
“嗯。”他没在多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当年的真实情况,您知道吗?”
“我男人是从前榆州府衙的书官,说白了就是府衙里头写文书的,你可以问问他。”说罢推开了里屋的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伯坐在桌案边研究棋局。
萧珩进了里屋,站在桌案三尺外的地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前辈,可否告知当年睿贤摄政王府叛国案的实情?”
“那年啊——”老伯看向窗外,缓缓忆道,“我还是府衙上的书官,负责整理《榆州府志》的,当年的事情有记录在案。府衙的说法是,晋州一战,主将睿贤摄政王通敌叛变,被敌军乱刀砍死在战场上。副将冷烨爱国情切,告发主将,并领兵抄家王府。”
“说是抄家,也是官方的说法,他们一破门就大开杀戒,全府百口人就死在了官兵的刀刃下。记录在案的歪曲了史实,分明就是一场拉睿贤摄政王府作垫背的预谋。”
萧珩棕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恨意,嘴角动了动,隐忍着握紧了拳。
“冷烨跟榆州府衙根本就沆瀣一气,真正通敌叛国拿了南玥情报去换得好处的是副将冷烨,他怕东窗事发,在战场上就刺杀了摄政王,回到南玥反咬一口,说是摄政王叛变。那时他的族姐得宠,这副将出门便是横着走路的。他又怕王府里的知情人说出实情,还没等到皇上的旨意,就用敌国给的好处,买通了榆州府衙,连夜杀光摄政王府全家。府衙与冷副将在书房交谈,我恰巧在隔间整理书卷,全都听见了。数十年来我为了保命守口如瓶,王府冤案能否翻案,要看世子的造化了。”
“可我没有证据。”他闭眼蹙眉。那样多年过去了,且不说有没有书面证据,知情证人不是冷烨亲信,便也早被杀了,只余像王书官这样一辈子守口如瓶的人,苟且活了下来。
“回王府看看吧,说不定还有什么残留的书信。”老伯的故事说完了,抬手继续着那棋局。
官场黑暗沆瀣一气,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斩不断理还乱,要凭一己之力查清,总是艰难。前路迷惘,亲人亦不知在何方。
- 2 -
柏璃知道这些天来景翾事无巨细地处处关照,她也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经历过伤痛以后,她不愿意再面对任何情感,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景翾。
难得今日艳阳高照,映得庭院里泱泱而立的荷花更是娇艳,采来做些荷花甜糕倒是颇应时节,好给景翾送去。她想着能还他些人情便还他一些罢,不能在他所渴望的情感上补偿他,便也只能在生活上多照顾他一些。
不多时,精致的糕点摆盘好,放进糕点盒子,她独自一人前往东书房。
“你来了!”他惊喜道,眼里放着温和的光。
她打开食盒盖子,端出精致的糕点,“想着你公务繁忙,需要进补,便做了一些糕点,拿来给你尝尝。”
他眼底的迟疑一闪而过,换做浅浅一笑,“好,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定吃完。”他动筷后沉默不语,却依然面带浅笑,吃完了整份糕点 。
走出院落的时候,沈溪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王爷待姑娘真是好。他本是吃不得辛辣甜腻的东西,沾上一点儿便要咳上一天,今天硬是吃完了整份甜糕,怕是要咳上好几日呐。”
听着东书房中传来两声因怕人听见而极力压制的低沉咳嗽声,心颤抖了一下。她沉默不语,朱唇微抿,攥紧盒子,欲将出东书房,内监疾步走过,匆匆给她见了个礼,又匆匆进了东书房。她正纳闷,转身要走时,景翾拉开东书房的门,侧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