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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影(58)+番外

作者: 松月凉墨 阅读记录

那女子半裹着薄纱,哭着跑了出去,而景燚也以极为难看的方式,被拘着出了这烟花之地。

城东街道上是满地的爆竹花碎,喧嚣里,芍药软烟纱罗的身影步履坚定地跨进了豫郡王府正门。往前数的十数光年,她因为庶出的身份受尽冷眼,若不是因为家中长姐在后宫为妃,而父亲又与西宫菡妃有所往来,她不会被父亲注意到,被作为一个夺储筹码放进豫郡王府,自然,也没有机会逃出那个被束缚了多年的地方。而今以后,她便是唯一的豫郡王妃。

那是一个性情如水般柔软的女子,只是她未曾想见,往后余生,只会比从前的那段光年更加难熬。与每个闺阁女子一样,她曾对自己未来的夫君抱有美好的幻想,那大抵是一个生得很俊俏的男子,会守护她疼惜她一世,可她错想了。景燚容貌确实是榆州城里派得上名号的俊俏,可心却如刀剑一般冰冷无情。

那人成日留恋于风月之地,尚未成亲府上就有通房的侍女,看上哪个婢女就将人强要了去,而后又不予名分给些银子算是了事,为人城府又深,从不与人真心,冷漠而决绝。

她的这一生,便要葬送在这人手里,度日如年。

拜堂,吃子孙饺的时候她还是满心欢喜,直到入夜后,静谧的后院里传来衣衫撕裂的声音时,终于打破了她对爱情的美好幻想。

只是她遇到的人不对。

只因她是一个渺小又可怜,随时可以牺牲掉的筹码。

没有花好月圆,她被凌虐得身上没有一块儿好地方。鞭痕、吻痕、撞击的淤青,甚至脸上还留有掌印,府上没有婢女知道她的新婚之夜是怎样度过的,那样娇俏可人的新娘昨夜倒底经历了什么。圆房、□□、打骂,他将近日所有的不顺归结到一个弱女子身上身上。

她不是他的妻,只是一个他泄欲和随时可以发泄的出气筒,她不敢反抗,她也尝试过推拒,换来的只有身心上加倍的报复与责打,比通房的婢女活的更加憋屈。

在外,她却还要顾忌皇室与母家的颜面,强装世家贵女,端庄的豫郡王妃。

夜半孤寒,伤痛只能自舐。

布帛撕扯声、茶杯瓷瓶打碎的声音交杂,在数个月夜里不曾停歇。

终于,也再流不动泪。

☆、浮生 · 三十一 『浮生』

一片徜徉的彼岸花海,仿佛浸身忘川,被血红蒙住双眼。盈盈一水间,花海尽头,是一座鲜花藤蔓织就的桥。推开那扇刻着曼珠沙华的雕花石门,竟是一幅宛若仙境般的世外桃源。

没有盛放的鲜花点缀,却可以看出那曾经是一座盛世辉煌的琼楼瑶台。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独立宫殿,年久失修的斑驳宫墙上长满苔藓,主殿紧闭的大门上绘着形态各异的鹓鶵,石栏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曾经在风中摇曳的宫灯早已落在了地上,被岁月摧残得千疮百孔。

布满尘灰的琼楼之上,俯瞰百级白玉石阶,成片的枯枝败叶之后是一汪蔚蓝。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应该就是滕州府了。”他的目光在努力地远眺那一汪蔚蓝的尽头,却不见任何一片大陆或是岛屿的影子。

“藤州府?倒是从未听过。”

“隶属南玥的孤岛,在藏书阁里的国史有所记载。皇爷爷曾经在藤州府上建了一座宫殿,供避暑玩乐,后来因为路途遥远而渐渐荒废了,不曾想从茯尘冢经过到达这里,竟比乘船还要快上两三日。”

古老陈旧的木门数百年不曾再被推开,发出陈旧的吱呀声。殿内高堂之后是一副鹓鶵腾舞图,雕工精致的华柱,奢华漆金桌椅有数百张之多,曾几何时高朋满座灯火通明的夜宴究竟是怎样的一番盛景,对酒吟诗的风月无边都随着时间流逝掩埋,成为这宫墙壁瓦的陈年记忆。

殿堂后的寝殿亦是富丽堂皇,曾经的喧嚣被岁月的尘灰覆盖,拨开被水晶珠帘掩埋的过往,是人世里曾有的一段繁华笙箫。那是一位先皇的一生,尽数以片段记载在古老静室之中。

谁也不曾想那立于无人之巅的男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伤也会痛,却不能流露。只能在这一方为人所不知的地方,圈养着一段回忆。

桌案的书卷上零零散散地记载着些许陈年往事。那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君王,一生享尽荣华,却守护不住此生挚爱。他也曾真心待过一个人,在本不懂情为何物的光年蹉跎里学会爱与被爱,可他在皇权与挚爱中选择了至高无上而冰冷无情的皇权,终究失去了生命里曾经璀璨闪耀过的唯一。得到皇权之后他的心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冷酷,以君王的孤傲俯视一份真心,在心中那人被迫悬梁之后,他方才尝过此生都不曾体会过的悔意,苦涩得能够沁出血泪。

墙上裱着一副绘制的人像,那女子面容清秀,挽着北漠儿女的发式,额前缀着几串绿松石玛瑙珠,编着满头细辫,碎发遮掩了一双水灵精致的桃花眼,朱唇小巧鼻梁高挺,柳叶眉中嵌一点朱砂,及腰的长发衬得身子曼妙,头戴及地的天青色薄纱,流苏沿边缀着低领绢袖,一身孔雀绿九婴纹纱裙,肤若霜雪,生出几分别样的动人。

书架上,桌案上,书卷中,放着数不清的画像手稿。

一朝错失,余生只能活在无尽的思念中,一笔一笔勾勒那渐渐模糊的人像——或策马寻梅、或花下千秋、或纸鸢逢春。每一笔都是药石无医的懊悔与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攥在手里,哪怕是囚禁,哪怕是占有,却不曾想过以失去作为结局。这是他生命里唯有的一次失去,可他失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生命中曾洒过仅有的一缕阳光。

那一段尘封的岁月,一片晦暗,不过是豢养着一个人的寂寞。

得到了万人之上的权位,却要用一生的月夜孤影来交换。身边的娇红每年都在绽放着新的姿容,却没有人能一如当年那个她一般走入他的心里。一副垂垂老矣的佝偻身躯,只能一杯浊酒敬寒月,花前月下对影成三人,却始终不是她的影子。

他一朝谋得至高之位,却不能与心上之人白首偕老,一段跨越国境与地界的情愫,终于在漫天的流言蜚语走到了绝境。临了才明白,居于万人之上,能护住万里江山,却不一定能护住一个人。

有些错过,是沁着血珠不能弥补的终生忏悔。

后来,他老了,渐渐记不住她的样子了。

迟暮之年他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倚靠在榻边望着窗外月色。望着望着,低垂的双眼揉出了泪光,那抹月色朦胧出记忆里的光影,终于又忆起了那个脸庞。她在无垠的大漠上奔跑,轻点的足见舞出一柔软光芒。她青色的头纱半掩着脸颊,微风里,在耳畔轻唤着他的名字。

[ 愔儿 ]

宫里的老人说,先皇是在睡梦里走的,似是梦魇般唤着一个叫愔儿的名字。不过,脸上带着老人一生都没见过的柔和笑容。婳愔,就这样如音符一般掠过他的人生,却照亮了一段灰暗时光。

模糊中,他看见她越跑越远,翻身骑上一匹马,向他深处手,轻声道,“走么?”

“好。”迟暮老人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柏璃在他身后端详那只精致的瓷雕镂空花瓶,冷不丁被一个转身抱住。

她被紧紧抱着,脸侧在他的胸口,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个拥抱里,有一缕心酸苦涩。

不曾错过的韶华,便是最美的遇见。

“怎么了?”她被他按在胸口,脸挤得有些浮肿,说话的声音带几分滑稽。

“……”

“没怎么。”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眼睫中有情,脸微微向她靠近。

她一紧张,手不觉往身后一抓,不知按到了什么东西,书柜竟打开了一条通道。

他松了手,朝一间晦暗的密室内走去,室内空荡没有任何一件摆置,唯有墙面上镶着三丈碧白玉环,八只鹓鶵环成一圈,中心嵌着一只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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