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记(11)
“奶奶!”
一千二百年了。
再见到龙母妈妈已经不复当初的心境,是我看多了世事还是我成长了。
如今母亲只着了一身素灰常服,与昔日里一语千钧的青渊圣母相去甚远了,仅是一瞬间缴械了我浑身维持了一千多年来的自尊,我要忏悔,缺席了一千多年的孝道,我有罪孽,让母亲为我忧心了一千年......
龙母妈妈怀抱我的温度还是从前的香甜气味。
“我的好孩子!”
这一刻的天伦,我似乎全然忘记了如今的身份,仿佛在这个华丽的宫殿里我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夜阑公主。
我依偎在龙母妈妈怀里,与她回首了我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鲛人女帝的位置,为了击败海妖帮派我是如何激发体内的蓝魄,又是如何从仙阶进阶上仙的......再说来似乎像是戏折子里的故事,我竟是这样走了一路过来。
偷偷从袖子里落了一截红海葵星往手里攥紧,这是方才天界宴会上我故意从送给云翳娘娘的礼物上掰下来的,有些仓促了。
龙母妈妈往鼻尖嗅了一口,不出所料也被这味道迷上。
这也是之前无意中的一次无心插柳的收获,红珊瑚与海葵星的杂交竟能生出这般神物,做梦都能想到我鲛人族最近肯定要发上一笔横财了。
龙母妈妈见我脸上得意洋洋的模样这才有一丝欣慰之色出来。
“倒是有多少话是说不完的。”
摩云哥哥进来时我正将红海葵星别进龙母妈妈的腰封里,我抬眼见小虾米跟在哥哥身后一起过来有些尴尬了,毕竟如今身份也是我嫂子,看着孩子的面上也该顾及她一点。
“一时也仓促,回头叫龟奴给你......嫂子也送些来!”
叫出口倒也没觉得困难,看来从前竟是自己吓自己了。
小虾米最是激动,与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笑着低眉随了一口想吃从前的花瓣鱼,她便兴冲冲跑去做了。
我又看向龙母妈妈,心中无限的怅然,也许很多的关系在我们看来不过就是简单的一道花瓣鱼的距离。
青丘女帝亲自向摩云哥哥邀约赫云皇子的寿宴,龙母妈妈担心之色立即升起,其实于理之言该是我亏欠了赫云,毕竟是我吃了他两次,而这一回青丘女帝的意思摩云哥哥更是比我清楚,即便是回绝了也没有太大的落失,况且我比赫云长了一千多岁,算下来都能称一声长辈。
“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自然是要去的。
我身为鲛人女帝与青丘来往有稳固□□的好处,而青丘的念想也不外乎如此,强强联手罢了。
我看了一眼龙母妈妈,她也是赞同我此时的决定的,纵横天地上万年她比我更清楚者之间的利害关系。远亲不如近邻,即便是做不成喜事,凭着罗刹海母族和沧海以北的南海,我鲛人族仍旧是维护狐族于海界最好的屏障。
“狐帝夫妻俩精明了一辈子,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打吃亏的主意?”
龙母妈妈斜了一眼摩云哥哥,抬手牵上我,我心里明白着其中的关系,宽慰道:“我如今掌管着鲛人一族,地阶位份也不同往日,况且我虚长了一千多年岁,不能因着被我吃了他就要以身相许了,那我多吃亏!”
“你能这般想是最好的,身负族任就该以族为先。”
摩云哥哥也如此想了一番,也是随了这样的心意了,估量了后果也就没了后事。
用过膳食我便要赶回去处理事务,虽说是比之前要松闲了一些,但是当日之事当日毕已是我成形的习惯如此。
见我当日即回,龙母妈妈自己率先回了自己的行宫,我知这是舍不得。
摩云哥哥为我捏了一处水镜送我回程,玉刹在我手里他便也没有多设封印上去,只是有些忧虑地询了我一声沧海的沥青储备,我轻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着从我进了仙阶后便极少服食沥青汁油了,虽说这心口疼痛的旧疾还有复发,但是这一千多年来也已经是零星几回,到了要吃沥青的地步有些小题大做了。
走时我看到身为哥哥眼眸里的担心,想想他若是知晓了我已经记起了那赤影上尊,恐怕是要将我泡进沥青里了。
青丘的姑玉山怕是我见过三界四海五湖里最好的地方,狐族生性散漫无拘无束,这青丘便是应了这一道规矩去了。
溪流似是银带穿梭在山脚的碧绿平原之上,自山脚起便是一层接一层的各色花,直到山顶上的媚树金光熠熠,福泽四方。
我不愿腾云驾雾,便下了地独自行走在山间,鸟语花香。
凭着金铃帖顺遂地入了青丘的茯苓境,又是一番天地。
良田百顷,男耕女织,狐狸娃娃追赶花田里嬉闹的蝴蝶,偶尔还会有几声呐喊响彻了天际,除了人界,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安乐祥和之美。
“夜阑!”
我真的是很不喜欢别人在这样公众场所对我直呼其名,显得我很没有地位的样子。
摩云哥哥这一回只身过来,见我一脸不悦瞧了两下便知这其中意味,“青麟女帝!”
说罢一脸笑得开了。
这一路的见识到让狐族突然间于我这心里换了颜色,从前只听闻青丘狐族夜夜笙歌,性喜花酒之色,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入世随性的恬淡清雅,世间妄言,不可信。
“果真已经是君临心性,能以眼观之,以心辨之,未来可期。”
几千年来我还真是惊讶我这龙帝哥哥,他竟然是会赞美的。
“夜阑!”
又是何人敢这样直呼其名。
赫云连蹦带跳闯进我的目及之间,摩云哥哥轻咳了一声,便扔了我自行前去。
赫云乃青丘的太子殿下,又是今日的寿星,此乃人家地盘我便是隐忍了也不能博了人家的颜面。
“你也莫要顶了我两句,我还你这名字是理所当然的,你这身份在幽城的无妄里还没有赎回去呢!”
我要忍,忍到海阔天空。
可恨无妄铺里的东西我实在是找不到比我高深的上仙,本来是属意东铭来帮我一道,后来又碰上天界谣言,这一段时间来我与他硬是失了联系。本来这一百多年来已经与幽城少有介入,这一遭被这只小狐狸提了出来又记了这一茬,实在是闹心了。
“这便是你对待宾客的态度吗 ?”
赫云一脸坏笑蹿于我面前光是盯着我实在是叫我不够自在。
“我母后让我来迎迎你,顺便......”
顺便来瞧瞧看不看得上我。
我斜眼,轻蔑地绕过赫云,“抱歉,我看不上!”
自走自路。
“我以前是不是喜欢过你?”
风声里我失笑驻足,身后的赫云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神情里是我没见过的凝重,这又是哪一出策略,若是真的有些许记忆重叠午夜梦回也不是这般梦遗,我不过是愧疚于前两世的救命之恩罢了,怎可是这样想入非非?
忽又想到我这鲛人的绝世之貌,他也是刚刚情窦年华,又总能说得过去了。
“咚......”
胸口传来一阵闷响,像是被陡然间拽地摔裂一般隆重,我只觉了身上阴冷,周遭的声响与我越来越远,步子沉重......
是什么要从我这心口里冲撞出来。
桃花树下我匍匐在一张温暖的柔软之上,花叶飘在我的耳畔和脸颊,一阵瘙痒。
这幅温度怕是要追溯到两千年前了。
他的头发散着淡然的金木檀香气味,迷蒙里却只见得一张朦胧里的轮廓,近在眼前而又捉摸不透。
我的手指聚不齐任何气力,身体却浸满了元气,不似方才的乏力沉重,更无疼痛之感,一阵清风抚来更添睡意,只想着再度闭上眼睛......
悠远之间亦是在桃林,有一双男女依偎繁花之下,流觞曲水,对饮承欢,只见那女子脸色绯红被男子拦腰入怀,二人耳鬓厮磨,好不甜腻之境。
我眼见着二人交颈而卧,如侬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