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个小时,邵与阳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酒吧却还跟他们来时一样热闹,这里的人仿佛都不用回家。
周原跳得累了,端着杯饮料春风满面回到卡座,见到邵与阳又是一惊,说:“你竟然还没走?”
邵与阳瞥他一眼:“走去哪儿?”
“回家啊”周原诧异道:“你父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你回家太晚么?”
周原这么一说邵与阳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搪塞周原,的确是用过一两回父母当借口,不禁苦笑道:“我父母不在家。”
邵父邵母上周就出国旅游了。
“哦——”周原了然。
“难怪你不想回家,看来是不想回去面对季惟吧。”
邵与阳被人戳中心事,一言不发地又喝了口酒。周原自知不能再刺激他,便坐到他一旁道:“你少喝点儿,什么大不了的呢就值当这样。”
他抬手看了眼表说:“我该回家了,这边儿都没什么帅哥,没意思。你要不也走吧,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我也不放心,万一喝多了都没个人送你回去,这儿的酒保我们也不熟,随便来个人把你手表项链什么的给摸走了这酒吧可就差不多能关门了。”
邵与阳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还挂着跟季惟的订婚戒指。
自己当时趁季惟睡着了,把他那枚放在了他的房间里,不过季惟好像从来没有戴过。
邵与阳伸手摩挲了一会儿胸前的戒指,又沉默地将它藏回了衬衫里。
“与阳、与阳”
周原手在邵与阳眼前挥了挥,企图让他回神,说:“走吧,我送你。”
邵与阳点了点头,起身拿起自己的西服外套。
两人向外走了几步,邵与阳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沙发上,便说:“等等,我回去拿一下手机。”
他步伐微微有些不稳,拒绝了周原的搀扶,自己走回卡座,手伸到坐垫后一摸就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却无意间将它按亮。
酒吧中灯光昏暗,手机屏幕却足够明亮,亮到邵与阳清晰地看到屏幕上的每一个字。
00:02分
【可怜的季惟:什么时候回来】
邵与阳登时浑身僵直,一个小时以前季惟给他发短信了。
他突然之间觉得消失了一整晚的力气重新回到了四肢,心脏瞬间剧烈地鼓躁起来,一下快过一下像是要盖过酒吧的鼓点,血液在血管中四处流窜着激动着无法自抑。
他甚至能想象出季惟发这条短信时的样子,一定是微抿着眉犹豫着的,下了很大决心。
酒吧里仍旧吵闹,邵与阳却除了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行,他必须马上回去,他立刻就要见到季惟。
邵与阳紧抓着手机转身立即向酒吧外奔去。
“唉?!与阳!”周原在他从身边奔跑着擦身而过时疑惑地喊道。
邵与阳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我自己走,不用送了!今天谢谢你。”
他已经顾不上去管周原听见或是没听见,此刻他的心里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着一样难受,家里有一个他视如珍宝的人正在等着他,已经等了他一整个晚上了。
邵与阳狂奔到马路中跳上一辆出租车往家奔去。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
邵与阳站在别墅门口,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呼吸,推门而入。
房里没有声音,客厅的灯熄了,沙发上空无一人,只有餐厅里有暖黄色的灯光透出来。邵与阳动作极轻地换上了拖鞋,朝餐厅走去。
刚一走到餐厅门口,邵与阳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一个米白色的汤煲静静地被放置在餐桌上,也许是怕烫坏桌子,砂煲下还放着一只烤箱用的隔热手套。汤煲旁有一套干净餐具,连丢骨头用的瓷盘都已经准备好。
除了季惟,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细心。
邵与阳怔了一怔,上前揭开了汤煲的盖子。里面是季惟做的羊肚菌石斛鱼胶汤,邵与阳不喜欢枸杞的味道,汤里一粒枸杞都没有见到。砂煲保温好,邵与阳伸出两指探了探外壁,到了这时还能感觉到一点温热。
邵与阳也不开火,坐到餐桌边,就着头顶的暖灯静静地喝完了一大碗汤,羊肚菌和鱼胶都炖得又鲜又软,汤里却不见油星。这碗汤像是让邵与阳渐渐镇定了下来,他的心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
喝完汤,邵与阳关掉了餐厅的灯,慢慢走上楼去。
季惟的房间门没有关严,从门缝中透出落地灯的光来。屋内很静,邵与阳轻轻推开门,一步一步朝里走去。
季惟穿着睡衣,腰间枕着一个枕头,斜靠在床头睡着了。他两条修长的腿垂到了床边的地上,手臂无意识地挨着身后的枕头。季惟的手机就放在他的手边,无声地向邵与阳诉说着,它的主人曾经在床头靠坐着等过他的回音,直到自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邵与阳走近床头,细细地凝视起这个操纵着自己喜怒哀乐的人。他看上去那样好看,眉头却没有完全舒展开,像是有什么心事。
离床头不远的桌前,抽屉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没有关严,正是那个季惟从来没有当着邵与阳的面打开过的抽屉。
邵与阳动作小心地拉开,在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时怔住了。
里面的东西不止一件,邵与阳却碰巧全都认识。
卡住抽屉口的是巴曼岛集市买来的那顶草帽的帽沿,连邵与阳都不记得这顶帽子什么时候被季惟拿了去。帽子的尺寸收进这个抽屉有些勉强了,但季惟不愿意折它,所以还是一整顶直接放了进去。
拿开帽子,下面有个显眼的黑色丝绒戒指盒,正是之前他偷偷放在季惟房间的那个。盒子是当时随着戒指一同买来的,邵与阳还记得那开关处有些玄机,用丝绒线缠了几道,打开颇费点功夫,此时那线却并没有缠在卡扣上,像是刚被谁打开过,又或者由于盒子的主子时常会打开它,因此干脆不费事缠好。盒子里,季惟的戒指仍牢牢地被链子穿着,并没有跑到哪里去。
还有一样东西被压在了戒指盒下面。邵与阳拿起来一看,是一张被平整地粘在厚画纸上的纸条,上面是自己的字迹。没错,是自己当初给季惟道歉时,写在一个横格纹笔记本上再随手撕下来的。季惟不仅还留着它,更小心地将它用胶棒粘到了厚纸上。纸张是纯白的,上面出现一块横格纹纸片,看上去有些突兀和滑稽。
邵与阳无声地微笑起来。季惟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认真到有些较真的模样。
季惟是完整的,也是多面的。他似乎很坚强,从小一个人在孤儿院长大,又被目的不纯的季家领养,还是好好地长大了,他又好像很懦弱,即便被要求拿婚姻交换利益也不出言反对,仿佛永远活在季家的阴影之下。他足够聪明勤奋,做总裁特助跟进项目方案和画画每一样都有声有色,但他又很宅,运动是一样都不爱的,除了出门散步写生好像就是在家看书。他很有主见,即便邵与阳在邵氏集团是绝对的权力核心,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也不会轻易退让,总要据理力争,有时甚至让邵与阳败下阵来;可他同时又总是很无所谓,邵与阳要结婚就结婚,要出国就出国,要和周原离开就离开。
邵与阳望着季惟的脸,心脏酸涩鼓胀。
自己爱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他吗。爱也一样,很简单也很复杂。爱可以有一千一万种理由,但说到底爱的就是这个人而已。这个人的每一面,好的坏的,组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爱一个人,原本就是件让人开心幸福的事。更何况,这个人也一样在意自己。
邵与阳目光微动,弯下腰拾起床上的一条薄毯,轻轻地盖到季惟的身上。
“唔……”
季惟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五章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