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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怪非邪(12)

作者: 就写长篇 阅读记录

萧穆有美动国城,倾我心思入我门。

十五岁那年,肖倾来了萧穆,为求一女,供手让城。有人说他耽于美色,必为亡国之君,殊不知只那一眼,这满目江山秀丽,都黯然失色。

什么是君王之爱?君汐云穷极一生,也没能悟个明白。

同样身为君王,肖倾愿为她倾国覆城,可她的皇兄,却将她拱手让人,君汐云知道,无情最属帝王家。

“皇兄,明日奴儿就要嫁了。”她要的,难道是那红妆十里,倾城为聘吗?

“要嫁了如何不着婚服。”君胤暄这般问她。

嫁的不是心悦之人,着什么婚服:“我累了,要歇息了,皇兄自行回宫罢。”这是入魏国之前,君汐云同君胤暄说的最后一句话。

烽火戏诸候,若能博君汐云一笑,肖倾只怕是在所不惜,费尽百般心思的讨好她,却好似含不化君汐云这块坚冰。

“公主可是想家了?”肖倾如是问她。

“未曾。”君汐云想念的由始至终只有那一人,母后早亡,君胤暄待她比父皇好上十倍百倍,可为何,要将她远嫁魏国。

“这明前茶,公主可喜欢。”肖倾总是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不像一国之君那般的清闲。

“是我家乡的味道。”君汐云坐在窗边,想起以往宫人们常说“长阳明前茶,如丝贵比金。”君胤暄自从登基,似乎便不怎么陪着她了。

肖倾指着眼前的雕栏画楼问君汐云:“听闻公主喜登高台,这栖凰台如何。”

“巧夺天工。”登临高台,能否望见故都旧人。

肖倾似乎从来都不会觉得累,连着批了一夜的折子,还能早早过来,邀君汐云一赏芳华:“上林苑的桃花开了,去看看罢。”

君汐云看着他眉眼之间的疲惫,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君汐云在桃树下轻声吟唱,择下一枝桃花,敛了满园春色:“陛下,你我是否相宜。”

“你我,最是相宜。”

人心都是肉做的,哪来坚不可摧的心防。

肖倾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讨她欢心,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知从哪听说她喜欢纸鸢,那不可一世的君王,蹲在宫巷里,跟着那诚惶诚恐教他如何扎纸鸢的老嬷嬷,一遍又一遍的学着扎纸鸢,宫里都传,圣上这是疯魔了。

君汐云仰头看那纸鸢,憨态可掬,哪像是帝王之笔,又觉得好笑,她是见过肖倾画画的,凤目生威,龙腾千里,本应是意气风发的帝王,独在她这付尽满腔柔情。

笑着笑着,愈发苦涩:“陛下这又是何苦…”

肖倾将纸鸢递给她:“我只是不愿假手于人。”

这三年,肖倾费劲了心思讨她欢心,于政务,多少有点力不从心,君汐云知道,大魏岌岌可危,而萧穆的君主,她的皇兄,还在虎视眈眈。

战报频传,萧穆已攻上了魏都。

魏都是守不住了,眼看城门将破,满朝文武都在劝肖倾退保社稷,肖倾仍无动于衷,百官劝无可劝,纷纷逃离京城,远走异乡他国。

后宫散尽,肖倾抱着一坛酒向她走来,邀君汐云与他同饮。

肖倾在园中自斟自饮,君汐云第一次见他显露出如此颓唐之色,不由心惊,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三年,肖倾是如何待她的,她都看在眼里,怕是她的亲哥哥,也没有肖倾待她好。

“别喝了。”君汐云开口劝道。

“好。”肖倾脸上带着迷离的笑意,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君汐云,好似怎样都看不够,而后眼角溢出血泪,轰然倒地。

君汐云吓的立马站了起来,一股凉意窜上脊柱,直冲天灵盖,而后失力的跪坐在地,颤抖着抱起那具尚留一丝生气的身躯,肖倾咳出一口浓稠的血水,染红了她衣袖。

他费力的抬手,固执的要擦去那片血渍,却不想越擦越脏,最后再没有半分力气,只得放弃,奄奄一息的躺在君汐云怀里,听着玄武门外震耳发聩的兵戈厮杀声,气若游丝的问她:“云儿…你对我,可有一丝动心?哪怕,只一瞬。”

君汐云极力的隐忍着,不想叫他看出一丝端倪,颤抖的双唇却将她心中潮涌的情意暴露无遗:“你别说了,别再说了,活下去…”豆大的泪珠砸在肖倾脸上,血和泪,模糊了肖倾的双眼,君汐云哽咽着:“我要你活着,我去求我皇兄…”

“云儿…别哭…此生得伴你三载,足矣…”弥留之际,肖倾竭力对她这样说道,而后闭上了双眼,阖然长逝。

君汐云泣不成声:“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你,从来不曾…喜欢过你…”再如何搂晃、哭泣,肖倾都吝啬再给她一丝回应:“肖倾,你听到没有,听到了没有…”

就算君汐云再怎么搂紧怀中的人,肖倾也不会再醒来,她是个杀人凶手,是她害了肖倾。

君汐云就这样抱着肖倾,跪坐在建章宫中,直到萧穆的主将攻破城门,率军直入建章,跪在她跟前,高声唱礼:“末将恭迎长公主回国。”

君汐云早哭眼泪都干了,如草木一般生长在那,许久才回过神来,哑声问:“国中圣上可是安泰?”哭的太久,声音飘渺嘶哑,难以辨清。

萧穆有美动国城,万邦来请千国门。

海上有国名竹枝,当君汐云从她皇兄的嘴里听到这个国名,她就知道,那是她下一个归宿。一条海上丝绸之路,便是迎娶她的聘礼。

这次君胤暄没有问她,为何不着嫁衣。一嫁再嫁,她还有何脸面穿那嫁衣。

或是君汐云在肖倾身上用尽了这一生的运气,或是如肖倾那般的帝王举世无双。

这岛国的君王,怯懦而不堪,国家朝政全由其皇叔做主,甚至,连他的皇后,也能由这皇叔染指。

她哭过,闹过,却发现这只是徒劳。

肖倾从来不曾强迫于她,此刻她却恨肖倾为什么要那般珍重她。可笑的是,如果不是肖倾那般珍重,她就不会,将他铭记一生。

凌乱不堪的龙床上,睡的是皇后,扬长而去的,是当朝的摄政王。她写回国的信笺,都葬送在那茫茫大海,她想,这就是报应吧。

两年,整整两年,她日盼夜盼,盼到死了心,才等来她那英勇神武的皇兄。

大宫的主殿上,跪满了人,君汐云一眼便找到了那个人,拔出君胤暄的佩剑,狠力削去了他的项上人头,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她想起了肖倾。

最毒的是人心。

她的皇兄就在这,这两年中所积攒的委屈,无助和愤恨,化成了君胤暄扶起她时一顿斯里歇底的控诉,捶打,君胤暄什么都没说,任由她狠力捶在胸口上,像是在看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打够了吗?够了,就跟我回去。”。

为了他的国家,君胤暄将他亲生的妹妹,送上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他要当的,是那所谓贤明的君王,流芳百世,名垂千史。

可这一切,为什么要加诸于她。

萧穆有美动国城,春风不再度玉门。

她的美,或是一种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帝王们,都想一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哪怕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躯,只要她依旧貌美,便能使人趋之如鹜。

太医说,她这是喜脉,是那个男人的,这样的孽种,她不要生。

又有人来要她了,她的哥哥,毅然决然的让人送了一碗落子汤来,满嘴的苦涩,尚不及她心中一分。

都是这张脸,都是这张脸,明晃晃的剪刀狠力戳在皮肉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狰狞的血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君汐云捂着脸,疼的不住落泪,世间再没有那可倾国城的君汐云了,她自由了,她自由了:“哈哈哈……”

再无人来寻她,终于清静了,彻底的清静了,她哥哥,她敬爱的皇兄,再没来看过她一眼。原来,她跟君胤暄之间唯一的羁绊,竟是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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