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重妆华(20)
“不必忍着,玥儿,疼就叫出来。”梅子否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哑声道,“这房间设了禁制,外面听不到的。”
我死死咬着唇瓣,拼命摇头,好像跟自己赌气似地。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怎可认输?
梅子否见我如此固执,实在没有办法,将手向前一送,贴着我的小腹。另一只手长臂一伸,将我揽在胸前,半是命令,半是恳求,“玥儿,不许再咬自己!你咬我,否则我便收手不再帮你。”
疼的欲生欲死的我,差点被他气笑。若非理智尚存,不用他讲,早被我咬出几个窟窿。这样的威胁对我没有作用,我不信他会叫我白白受疼。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还要心软。不过我还是松开了自己的嘴唇,改为咬他的衣襟。
这场酷刑持续到天亮方止,我和梅子否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地,脸色也白的吓人。梅子否憔悴的厉害,依旧抱着我没有松手,冰凉的下巴搁在我湿漉漉的额头上。
“玥儿,你这又是何苦啊。何苦呢?”他的声音像秋风里瑟瑟的枯叶,沙哑而又萧条,“对不起,玥儿,对不起,是我对你的不闻不问,才让你走到这个地步……”
若非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我很想对他说,够了,已经做的够多了啊。我已经很感激了。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而且有他的这番话,我已从疼痛的苦海,渡到蜜水的湖泊上,波光粼粼,将蔚蓝的天空映入我的眼中,刻在我的心头。
我沉入这美丽的梦乡。
一觉睡得酣畅淋漓,醒来之后,所有的疼痛和疲惫都不翼而飞。而丹田里的灵力不再是一团“死水”,而是生机勃勃地充盈流动着。
目光一转,便见梅子否坐在床沿,靠在床栏杆上,漆黑清澈的眸光里,倒映着我的身影。我对“镜”自赏,就着他的眸光梳理自己的头发。
“呀!想起来了——”我从储纳中取出梅子否送给我的及笄礼,将梅花簪塞到他的手中,“帮我戴上好吗?”
梅子否点点头,将簪子插、人我的发髻,认真端详了片刻。
“可以了。”语气也如此认真。
我一阵轻笑,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
“梅梅,我晓得自己是劣迹斑斑,很难再叫你相信我的保证。但我这次是认真的,以后不会……”我脑中闪过一只毛茸茸的大家伙,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约莫,大概我还要再做最后一件出格的事,在别人眼中来说。
对于我的停顿和犹豫,梅子否并未在意,这让我有些不是滋味。我抬头看着他,想从他眼中找到失望和放弃的神色。他却垂下眼帘,乌羽般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心灵的窗口。
“玥儿,我同你回九州一趟。”他淡淡地说。
我一怔,心里浮现出异样的流光,一丝一缕,像透明的蛛丝,在心脏上轻轻缠绕。
“梅梅,你不要太心软了。渡劫飞升,道阻且长,将宝贵的时间耗费在旁人身上,不值当。我已非困在花台殿里的小姑娘,不用时刻躲在你们的羽翼之下。”我伸开双臂,做个飞翔的动作,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看,我也有一双羽翼,可以扶摇直上,翱翔九天。”
“九州有我生父,我也当回去探望一番。”
“这样啊!那我很乐意与你同行!”我又不是迂腐先生,何必恪守死理?结伴而行与修炼并不矛盾。
“不过我准备再闭关一次,结丹之后再回九州。你等得了嘛?”
“可以。”梅子否取出一碟点心递给我,说道,“你不要再回伴因峰主那里,虽然她的修为不及霄有,看不破你身上的禁制。但她与其他几位峰主、与掌门走动频繁,保不齐叫你撞见一位高过霄有的。再者,你在那里束手束脚,恐怕也觉拘束。到燕台峰来,无人能拘束你。”
然后我很直白的看着他,他好像读懂了我眼中的含义,低声道:“我的约束,对你有用?”
我……竟然无法反驳,这时梅子否怅然道:“连你真魔双休都已接受,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梅梅……”
“怎么?”
“你莫不是被人夺舍了?突然间这么温柔。”虽然他的温柔并不热烈,反因性格使然,有些寡淡,但这也足够让我悚然。
梅子否闻言脸色微滞,随即平静地说:
“我仅释之。正因忘不掉,躲不过,才叫做‘劫’。”
……时不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高深莫测的天外之言,这样的梅子否,应当还是以前的梅子否。他没有改变,只是脱下一层带刺的面具。
对我来说,当然是乐见其成。不过……
“回到苍梧稍作歇息,然后便到石室闭关。你也晓得,我的住处和我闭关之地,都很僻静,不会遇到那些人的。”
“你对祉珜峰还有留恋?”
我点点头,这倒是真的。想了想,我道:“但我更愿意到燕台峰上修炼,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作为缓冲。待从九州归来,便去你那里好吗?还有阿兄,可以留在燕台峰吗?”
“可以。”
答应的这么爽快?我有些欲哭无泪,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我最初的期望。随即我叹了口气,也释然了。不能期盼一个刚刚照面的陌生人,用相处了很久之后,已然成为至交好友的态度对待我。
“玥儿。”
“嗯?”
“待到苍梧,你直接去你住处歇息,歇息好了便去闭关。伴因峰主那里,我去说。能避则避,这世上没有那样多的侥幸。何况……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你阿兄还等你回去见他。”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我的心弦。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世间两全之法,并不常有。
第九章
闭关之前,我先跑到锁妖台看望毛毛。这家伙终于肯正眼瞧我。
第一次见到毛毛的时候,我好奇的目光似乎深深刺激到他高傲而又无奈的自尊,它暴虐的瞪着我,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如斯困兽着实狼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它曾经拥有自由,被困囹圄,尤其地不能忍受。何况它几千年来,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真是有够受的。
“是不是想我了?”我拍了拍毛毛的脑袋,毛毛无精打采地哼哼两声以作反驳,不是很有说服力。
我将手移到锁链上,把魔修所得灵力注入其中。结果如泥牛入海,杯水车薪。
遗憾地看向毛毛,毛毛却双眼发亮地盯着我。我也盯着它,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我试探道:
“有用么?”
毛毛动了动耳朵——然而我并不晓得什么意思。
“若是有用,你便眨眼,若是无用,你便扇耳朵。明白嘛?”
毛毛眨眼,我也跟着眼前一亮;然后又扇了扇耳朵,我面露不解。
“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无奈地说,“有等于无。”
毛毛恼羞成怒,恨恨地瞪我一眼。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暂且停留一月时间,给枷锁输送灵力。有用没用都只能暂且如此。我还得闭关修炼,然后我要回九州接我阿兄。不过你放心,我的修为还会提升,总有一天能帮你解开枷锁。”
打定主意,接下来一旬时间,只要灵力没有枯竭,我都源源不断输送到锁链之中。这样做也让我有了意外收获,空杯状态下的恢复速度且快且易满盈。待我闭关之日,真魔两仪皆已至于筑基后期。
起先想要维持衡稳并不是那么容易,我苦思冥想,终于叫我想到一个妙招——我在左手心处画了只阳鱼,在右手心画了阴鱼。分则两仪,合则太极。
一开始确实妙的很,我依照手中画影图形运转灵力,很快便能进入状态。然待我尚算顺利的结成金丹,我发现手上那两只勾鱼任我搓洗□□都无动于衷,如天生所长一般。它们瞪着两只蝌蚪眼,好像在讽刺我拿它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