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6)+番外
论耐心,论韧性,似乎没人能磨的过林阙。你磨的歇斯底里,心神崩溃,他还死死抓着你的手,一点不放。
林友谅后仰,往太师椅上一倒。
……林阙手里抓着的那个人,可怜哟。
第6章 06
林阙吃完了最后一口月饼,推开椅子站起来,笑着说道:“妈,您看,我吃完了。想必这回总可以放我走了?”
林母没有办法,把他送到门口,脸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一句:“那一位.....还是不来吗....毕竟是一家人,节是要一起过的。”
林阙愣了愣,但很快摆出微笑来,不着痕迹地回答:“他实验室里有些事,您知道,他最近考研究生,学业比较重。”
“我看……是人家不愿意吧。”林老似乎是赏够了月色,终于又把视线转回屋内,然而只是看着茶几上新插的菊花,头也没抬,只冷冷出声。
空气静了一瞬,林母下意识叫了一声:“友谅!”
林阙倒是什么也没说,他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有淡下去半点:“妈,我回去了,您和爸爸好好赏月,今晚月亮很好,不要错过。”
说罢,他便转身向外走,离去时轻轻搭上了门。倏忽之间,便已走远了。
只剩两位老人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林老伸手扶住椅子的把手,撑着站起身,慢慢走向餐厅,一边走一边慢慢开口:“婉娟,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他这副性子,迟早要吃苦。”
林母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在餐巾上又擦了擦。
走到桌边后,林老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皱起眉头:“太甜了。”
…………
林阙进门的时候,屋里还是一片漆黑。
夏谐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他说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从不食言。这样看起来,林阙很像个对着空气表演的演员,他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爱人的角色,早出早归,从不外宿,守着屋子,永远为另一半留好一盏灯。
只可惜舞台下并没有观众。
他所以为的家,夏谐并不这样以为。他完美无缺的表演,也没有人来看。
这样想着,林阙已经打开灯,走到客厅坐了下来,低头整理茶几的时候,几缕若有似无的香窜到他鼻下,勾动了一点心神。
阳台上摆在显眼位置的一盆橘子树,正在阴影里拼命散发着果实的暗香。
这盆橘子树是夏谐的。
当初夏谐搬进他家的时候,只带了自己养的一盆橘子树。秋天的时候,林阙看见夏谐蹲在阳台上静静看着这盆橘子树,树上已经结满了金黄的果实,浑圆地像婴儿的拳头,远远已经能想象到其中的清香。但这金色的光明也未能照亮夏谐的脸庞,他的脸色冷冷的,是终年不化的积雪的那种冷。
最初两年,他看见夏谐常这样看着橘子树,到后来,就不再看了。
林阙闻着橘子树的香味,心里甚至近乎安慰地对它说:“你也失去他的爱了吗,连果实都没有人来欣赏啊。”可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自己从来就没有得过夏谐的爱。
父亲说的那句“不情愿”,至今还在林阙耳边回响,重若千钧,简直要把他压垮。
的确是不情愿的。怎么可能情愿呢。
林阙得来夏谐的手段,实在是很不光彩。
夏谐……是他抢来的。
在林阙偷窥夏谐人生的那几个月中,他看见夏谐每天那样挣扎着活在底层,做所有的重活累活,那样的工作强度,不知道他怎么撑得下来。
他看起来太瘦弱了。
虽然也是青年人的个子,也有必要的肌肉,但明显就是在饥饿和贫穷折磨下没有得到良好成长的。相比他的那些同事,那些皮肤黝黑高大健硕的工友,夏谐就像蚂蚁堆里游离在集体之外的人,分外格格不入。
但他就这样努力地活啊,活啊,气喘吁吁地活下去。
好像也永远也不会倒下去。
林阙每多看一天,就觉得骨缝里有血液渗出的声音,在慢慢磨着他的魂灵。他是爱夏谐的,从看到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再次告诫自己,夏谐已经认识自己,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只要慢慢等一个契机,一点点进入他的生活,帮扶他,关怀他,继而和他成为朋友,继而……也许能成为恋人。
也只是也许而已。
他快要忍受不了这样在暗处窥探的日子里了,眼睁睁看着夏谐在吃苦,在工地里被弄脏,被擦伤,被欺负。
这种阴暗滋长的情绪慢慢萌生发芽,最后归总到夏谐对他笑着说的那句:“林先生。”
就是那个笑容,很防备,又勾人。他什么时候能再叫自己一声“林先生”呢?
一天后,一周后,一月后?
还是在那,永远也等不到的以后?
第7章 07
夏谐是在走向工地宿舍的路上倒下的。
他身子骨果然不是很好。那个雨天虽然有林阙替他打伞,然而在那之前已经是淋了浑身湿透。大概在那时候就开始发烧了,不知怎么的,他依旧是撑着上了两天的班,虽然脸色白的很,但行动上看起来居然和别人差不离。
直到那个清晨,走着走着就在熹微的晨光里跌了下去。
林阙下了车就朝他奔过去,短短几步路,在他看来却十分遥远。也正是那几步路,把他心里一直苦苦构筑的脆弱堤坝给冲得溃败。
林阙走到夏谐跟前,把他抱在怀里,发现他浑身都滚烫。林阙手有些抖地把他用力搂在怀里,又不停抚着那湿漉漉的额头,汗水夹杂着滚热的温度,简直要把他的指尖都燃烧起来。
这也是林阙第一次触摸到夏谐。
这具温暖而脆弱的身躯,延伸出无数细小的丝线,慢慢侵入林阙的肌肤,神经。让他大脑里只是疯狂生长着名为迷恋的情感。
林阙又把夏谐往怀里带了一带,几乎是歉疚般地喃喃自语:
“我为什么总是只看着你呢……我早该出手的……早该的……”
林阙把夏谐送到医院,守了他一夜。
医生以为他是亲属,又把他按诸如“怎么做家属的”“都病成这样了”之类的话语责骂了一通。
直到夏谐被安置在病房里,安安静静躺着输点滴了。林阙才退到门口,隔着玻璃望着屋里人,一边打着电话,嘱咐着什么,电流悄无声息,直听得那头恭恭敬敬的一声声:“是的,是的。”
…… ……
夏谐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
在他昏睡的时候,林阙就守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病床上的夏谐很干净,身上所有的灰尘都被擦洗尽了。他的脸庞第一次完整,洁净地暴露在空气里,包括那些细小的伤口。
这个时候,夏谐那种令人的心惊的漂亮才隐隐显露出来。就像雨天里被冲刷干净的窗玻璃。
其实他已经瘦得有些脱形了,两颊的肉只微微向下塌着,显出虚弱的模样。可是那秀挺的鼻梁依旧像山峰一般,在风中摇曳着无限的味道。鼻梁往上,是紧闭的眼睛,如今那里只有长而卷的睫毛疲倦地耷拉着。夏谐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连唇也只是淡色的,微微抿起,似乎可以涌现清泉。
林阙见过夏谐的眼睛,那是诱惑力最终的归属,是不自知的清纯,是雨后草甸上的一洼水,映着碧蓝的天。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夏谐的手垂在被子外面,手腕细细,勾勒出骨头的形状。林阙把它们放在手心,慢慢把温暖传递过去。
醒来的时候,夏谐的脸色很苍白,他睁眼的第一瞬眼神有些迷茫,但下一秒就立即警觉起来,随即便注意到被人握着的手。他的视线从天花板慢慢偏移,落到床边的林阙身上。
“林先生.....?”夏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眼睛微微眯起,有点戒备和疑惑。“您怎么....”
“你醒了。”林阙对他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你发高烧,病的很厉害,我正好看见,便送你来医院....幸好及时,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