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12)
反正不是景允。
“还行。”
女孩长相不俗,通称的高级气质,穿了条黑色的连衣裙,冷白肤色,戴纯银的首饰,背包靠在身侧。她要了份甜点,同样无所谓地答:“你长得挺帅的,比我先前相的那些加一块儿都帅,凭这一点我就待见。”
“那你呢?待见我么?”
“不好说。”他耸耸肩,半真半假地笑:“我可能更待见男的。”
第10章
侍者端来女孩要的甜点,造型挺别致,是个莓红色的三角形,两指来宽,包边儿用的是白巧克力,混着咬起来咯吱作响的饼干碎屑,中心是层层叠叠用奶油砌起来的玫瑰蛋糕。她横着握叉子,稍一使劲,斩下三角形的其中一角,切口边缘整齐,糕体绵软蓬松,气孔小而密集,被碾压之后缓慢回弹。
她斯文地咀嚼,吞咽,巧克力奶香很重,吃多了会腻,玫瑰不过分甜,回甘清淡悠长,两者搭配刚好均衡。
她接着切下一块,花了宝贵的几秒钟端详对面男人的脸。确实英俊,立体,轮廓硬朗,在镜头前或照片里会更具优势,不笑时有距离感,笑起来又透着迷人的烟火气,轻佻得不出格,有所保留的漫不经心。
她收回视线,夸了一句:“这蛋糕好好吃。”
“是吧。”
“讲讲你喜欢的人吧。”
“为什么?”
“爱听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这我理解。”他把吐司撕开,泡在浓稠热烫的番茄汤里,和炖烂的牛腩肉、胡萝卜和洋葱搅拌均匀,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吹凉。“我一女性朋友也这样。”
“普通朋友?”
“比普通更近些,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像我亲妹一样。”
“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你俩应该能成,青梅竹马。”
“还有另外一个竹马。”
“两男一女?那是三角恋了。”
康崇笑了:“真要是这剧情也有点儿意思,可惜不是。”
“不是?”她一挑眉:“噢,差点忘了,你喜欢男的。我能再点个冰淇淋吗?”
“当然,请便。”
她翻阅起菜单,话题继续。“你告白了么?”
“没有。”他抽了一张纸巾:“我没想好,还在犹豫。”
“你怕他是直的,不接受你?”
“有这一方面吧。”
“我能理解,”她说:“但你要明白,你晚告白一天,就少快活一天。人生多短暂啊。”
“你说得简单。我们两家家长都相互认识,我妈爱跟他妈一块儿逛街。”
“你俩搞对象碍着她俩逛街了是怎么的?”
康崇被她角度刁钻的反问逗乐了,“冰淇淋完了再点个别的?”
“那我过几天得请回来,男女平等。”
“那你还是别了,总跟年轻靓丽的单身女性出来约会显得我很不正经。”
她终于也笑了,身子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翘起二郎腿来,不忘抚平裙摆。“你这人蛮有趣,长得又帅,我决定立刻删你微信,省得我将来找着对象了,他第一个针对你。”
谈话间,屋外飘起雨丝,俄而变得密集,淅淅沥沥。餐厅内有些正打算离开的客人,见此情景不得已坐了回去,再待一会儿。
康崇吃完饭,漱了口,看一眼时钟,又把手机重新倒扣回桌上,推向烟盒和打火机。
“我想说的是,万事都求个结果。喜欢女孩,结果就是跟她结婚,养育后代,白头偕老四世同堂,一辈子这么过。但是换成男的,结果就不一样了。目标没了,你俩没法结婚,也不用生孩子,传统思想中世俗的人生模板被彻底推翻,所有那些你认为规划好的、顺应天意就能水到渠成的事儿现在完全成了另一种走向,你不知道该怎么走,既没有想象也没有参考。喜欢了,告白;告白了,在一起。接下来呢?道阻且长,要面临的问题太多了。并且往后的五六十年,你们的关系将持续停留在这个阶段,没有经历彼此身份变化和不断磨合的这么一个过程,能够维系感情的条件会越来越少。
“更何况我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前二十年都是稳定的,二十年,我甚至以为是‘恒定’的,这个安全区太安逸、太舒适了,导致我没有勇气催化它,让它质变,我怕自己一旦失败,会承受不了颠覆性的后果。
“起初我特别迷茫,几乎有点儿惊慌。奇了怪了,我从来都只喜欢女孩儿,怎么忽然对他有反应了呢?男的,还是我发小,我简直对不起他。我接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异常’,第一时间不去怀疑自己,我想,问题或许出在他身上。不对,不能怨他,他没有错,怨他那头长发。是那一缕长长的头发在某个容易失误的时刻给了我一种冲击,一种错觉。问题一定在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