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20)
“生了孩子更加完蛋。哦对,你跟我大哥不用生孩子,真羡慕你们俩。生完孩子我变丑了,落一身病,你让我怎么爱他,怎么爱那个把我变成这样的男人?我们要是吵架了,我还得时时刻刻想着,为了孩子,为了孩子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能一刀捅死这个王八,但我不想当圣人,我一点都不伟大,我也有私欲的。人有私欲不正常吗?王小波说过,‘人有权拒绝一种虚伪的崇高’,哥你肯定看王小波,康崇么不一定,他从小就不爱看书,他买书是为了装逼。嗯?他让你带他买的?那他肯定是有别的企图!
“说回结婚,不对,说回喜欢的人。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景允说:“有。”
她挠挠头:“那你俩为什么没在一起?”
景允说:“你问康崇。”
第16章
康崇不在车里,在外面接电话,仍是那副不经意的淡漠神情,手机贴在右耳上,喉头微耸地言语,不时点头应承,具体内容听不明晰,车窗隔音效果优良,画框似的眷着他的身影,周身阳光照彻,几点亮斑穿过树荫,投落在他身侧,随着忽起的风游移,深浅不一。
车没熄火,音响仍在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是一首景允没听过的英文歌,音质不是太好,明显未经过精密的处理和修饰,更像一场即兴表演,原始的,粗糙的,沙沙,沙沙,像信号接收出现故障的收音机,夹杂着脱离旋律的絮语和回声,连绵的细雨敲打着屋檐,又让人觉得是配合整首歌的意境故意为之,吉他伴奏,平铺直叙的编曲,男声温柔得近乎哀求,在密闭的车厢里吟唱:
We could fall together我们本能相爱
I just want to know how It feels to hold your hand我只是想知道,牵你的手感觉如何
But you don't know me但你对我一无所知
I know you don't know me我知道,你对我一无所知
I'm not even sure if我甚至无法确定
You know I exist你是否知晓我的存在
And when I watch you smile当我窥见你的笑颜
I'm compelled to look away却不得不转移视线
Cause I don't want to fall因为我不想坠入
No, I don't want to tumble不想坠入
Into your abyss你的深渊
陈蜜柑早就下车离去,拎起她的背包,丢下她的旧情,身轻如燕,一跃消失在七月的风光里。而他想听完这首歌再走,家就在不远处,他却甘心留在这里,固执地听一首没头没尾、不明所以的歌。
他倚在车后座,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绵绵地依着,享受片晌的宁静,又擎起上半身,靠近车门的时候,忽然发现康崇就在门外,但是似乎并不打算进来。电话还没讲完。
他一边应答,手一边隔着玻璃,缓缓覆上景允的脸,直到代替了明灭的树影,将其完全遮盖,隐藏,消融于掌心。
并拢指缝时,景允阖上眼睛,睫毛翕动,犹如期许着一场赐予或降临,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绯色印痕,横贯至两侧的颧骨,蔓延不止的热。
康崇从未见过这样的红,不禁凑了过去,偎得近些,仅是偎近,如同窥视水底。
他想给他呼吸。
再不这么做的话,两个人都会窒息。
夏风旱热,挟裹着无序的心跳四处流窜,康崇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舔湿干裂的嘴唇,最终直起脊背,扳住了滚烫的门把手。
“回家吧。”
他要做先打开门的那个人。
景允脚底虚浮地回到家,发现玄关内摆了双不认识的鞋,女人的,米色搭扣凉鞋,跟阮妍的尺码差不多。客厅的方向隐隐有人声,还飘来茉莉花茶的清香。
探头往里一看,果然有客人在,他便先不着急脱衣服,走进客厅,讪讪地问了声好:“二姨。”
沙发上的女人回过头,一张酷似阮妍的脸,皱纹多出几道,但没太大影响,气色红润,嗓门亮堂地应:“小允回来啦!去哪玩儿了?”
景允手上抓着两只洁白的袜子,闻言不好意思地背到身后,左脚蹭蹭右脚,脸颊蒙了层薄薄的血色,不知是跑得急了还是怎么:“昨晚跟朋友聚餐,喝多了,不好走,就凑合着在外面睡了一宿。”
在阮妍借题发挥之前,他连忙识相地溜了号:“二姨你们聊,我去冲个澡。”
闷头扎进浴室,从头到脚扒光自己的前一刻,阮妍的声音还挤着上锁的门缝钻进来半缕:“他是成年人了,有主见的,我干什么管他。爱咋咋地我跟你讲……”
潦草地冲一遍,他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搅了,出去喝茶,得知了二姨此次登门的目的:送表姐婚礼的喜帖。婚期定在本周六。
“啊是那个?”阮妍拍了一下巴掌:“除夕的时候见了嘛,在外婆家,颖颖领回来那个,我记得呢,个子挺高,挺帅的小伙子,对颖颖也不错,我看蛮好,踏实,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