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往来(3)
管家微微欠身,说道:“少爷,前几日邮局封锁检疫,说是天花病传开了,所以停止派件。”
“天花?”
“是的,传播的很快,现在小镇就有个孩子染上了,老爷打来电话说让您先去别的地方避一避,车已经备好了,您稍作休整,我们便出发。”
“嗯。”明朗点点头,又问。
“是谁?”
管家神色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从容地说:“吴家的孩子。”
明朗的动作停滞了,看了管家一眼,随后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是吗,真是不幸。”
管家又道:“少爷稍作休息,夫人应该快到家了。”
“我出去一趟。”
“您......”
“怎么了,这你都要跟着我?”明朗的脸上明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十分少见。
管家立刻收住,礼貌低头道:“您今日还回家吗?”
“不回——所以你又要打电话告状了?”明朗冷笑道,他知道这么多年,这个管家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一双父亲监视他的眼睛罢了。
“是的,少爷今晚只是去友人家处理文稿,已按时到家。”管家不动声色地回答。
明朗根本没理他,走出了大门,就立刻飞奔了起来。
“我说的吧,那小子就是活该。”
“是啊是啊,看他平时多厉害,还不是要病死了。”
“要我说,他家也不穷,都是吃他死爹的钱,要不我们今天晚上,蒙个口罩就.....”
“就什么?”明朗走了过来,跑的太热,单手扯开了领带,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戾气。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明朗一脚把那人踹出去好几米。
截止目前,谁都没有看见过明朗打架,从小到大,明朗都是最安静的那个,别人骑马射箭,他看书,别人打架斗殴,他看书,别人烟雾缭绕,他还是看书,仿佛一座古庙的老钟,杵不动,我也不动。
正是因为这样,在那些所谓的富家子弟里,他才显得格格不入,才来到了这个镇子。
而别人之所以不敢去招惹他,除了他生人勿近的气场以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他的父亲,现军阀首领,明少秋。
明少秋是出了名的手段残忍,暴力手段是他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他能走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且长久不衰,都是靠实打实一个拳头一个拳头地打上来的。
明朗没有说话,其他人早就捂着头落荒而逃,唯独那个提出要去吴恙家偷东西的还被明朗锁在地上,脸上全是青包,他还不打算收敛,一直打,每一个拳头都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凹陷。
十分钟后,他起身,那个人似乎是痛得虚脱,晕了过去。
明朗看了看表,整理了下衣领继续往吴恙家跑去。
吴恙觉得自己快死了。
以前得重感冒发烧时,他也这么想过,不过都没有现在这样的强烈共鸣,好像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到,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好想咳,但是没力气,好想喝水,但是说不出话。身体就像是放在炙烤架上,又痒又痛。
这时,窗户门打开了,吴恙勉强睁开眼,看见了来人,是明朗,这可是二楼啊!他是直接翻上来的吗?一想到这里,吴恙顿时有了力气,扯上被子,竭力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伯母不让我从正门进来。”明朗的声音很轻。
吴恙现在就想挖个洞钻进去,他不想把这些病痛传给他,一点儿也不想。
被子里伸进了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发烧了。”明朗的声音愈来愈远,仿佛离他好远好远,其实只是自己意识逐渐不清楚罢了。
“想喝水吗?”
他听不见。
明朗没有说话,到桌旁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吴恙已经没有力气了,于是他轻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吴恙感觉到有股凉意,才发觉自己的脸已经露出被外,明朗修长的手拨开他的刘海,他能闻到明朗身上薄荷糖的味道,很安心。
明朗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吴恙突然没这么渴了,之前喉咙像被刀割的感觉也慢慢消失。
明朗就这么轻轻搂着他,过了一个晚上,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哼了好久的歌。
“若你能无恙,今年春天我们便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都行,我都陪你。”明朗说道。在他的头上轻吻,皱着眉。
早晨。
“还舍得回来?”
所有的警车今早全部出动,结果在巷角发现了他,如今的明朗手上戴着手铐,穿着衬衣,站在警员中间,别人都不敢靠近他,生怕落下一个捆绑明家长子的坏名声。
明少秋神情有些慵懒,他昨晚听到管家的举报,连夜从京都赶了回来,自己开车,连觉都没睡。
“小子,你装的真不错啊,人躺在医院,到现在都还没醒呐,你准备如何收场呢?我的散打冠军?”明少秋虽然有些恼怒,但话里多的是兴奋,那些小孩不重要,就算是被明朗打死了也没关系,因为他只要动下手指就能捂死所有人的嘴。
他就知道,他明少秋的儿子怎会是只知道读死书的蠢材?
“如何收场,我不知道。”明朗笑着,脸有些苍白。
他被手铐住的手灵活地解下了自己的领扣,一把拉开,锁骨旁边有一整块红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嗬!”所有人一看纷纷后退。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凹陷,只留有明朗一人站在中间,大家都露出了恐慌的神色,无不蒙着嘴,作鸟兽散。
“我不是在跟你谈判,我的命一分不值,可这些人——还有你,都是价值连城。”明朗说。
明少秋挑了下眉,似乎对于这个儿子愈加满意了,脸上表情一目了然,仿佛写了字一样。
他好像在说:“你们快看!这是我儿子!快看!谁不看我就杀谁的头!”
明少秋笑了笑,他的脸有三分像明朗,但却藏了七分狡猾。
“很好,非常好。”他道。
第四章
我的恙:
崽崽看到这封信时,春天必然是来了。
我借一束杜鹃种在后院
让它悄悄飞来告诉你我爱你
我借一响春雷落到小镇
让她乘暴风来告诉你我爱你
我还想还想 把整个春都捧给你
可发现怎样都不够
于是我借了一天杜甫的时间
让他写一首春夜喜雨给你
可发现怎样都不够
我还想还想 把整个春都捧给你
可发现怎样都不够
后来 我才发现一个真相
你即是春
你的朗于肆月
“咳咳..”吴恙坐在床上看完信,又阖上。
转眼已是第二年,他的病也治好了。
听说是国外研制了疫苗,并且第一时间引进国内,才能让大部分人得救。
不过,吴恙的病拖的太久了,连着发高烧没人来治,治好时已有并发症,心功能不同以往,他再也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到处撒欢了。
而明朗在他第二天醒后就消失不见,只留下这封信,应该是在桌旁写的。
该怎么去开口,吴恙不知道。
他看见明朗时就愿意和他近些,没有人教过他,亲口告诉过他,原来这就是爱,但是那天晚上,他真的愿意一直生病,这样他也许会一直陪着他。
“崽崽,下来吃早饭啦!”吴母的声音很好听,像夜莺。
吴恙穿好衣服出门。
他仍没有放弃学业,以前能跑能跳时,特别不爱学习,一想到一辈子都要坐在桌子上看书习字的,头都大了。
现在话也变少了,每天都在安静中度过,读读写写,下午去公园荡荡秋千,看看那个位置,再荡荡秋千,打开书本。
其实明朗离开后,也没有多想他,只是活的越来越像他了。他平时习惯写字的姿势,思考皱眉的样子,收到礼物时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