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寻梅(24)+番外
凌孤月阖着眼佯装休息,却忽视不了那道逡巡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赵意欢顺着光滑的额头扫过他薄软的嘴唇,又见他光影下的鼻梁散发出白玉一般的光泽,畏畏缩缩地开口道:“绯衣公子……燕子坊的疏影楼是座青楼,你在那里是……做什么?”
凌孤月依旧是闭着眼,淡淡道:“疏影楼的老板是我朋友。”
“哦……”赵意欢低下头,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我还以为……”
凌孤月睁眼道:“以为什么?”
“没什么!”赵意欢忙道。
“对了,听闻赵府有座珍宝阁,里面许多世间罕见的宝物……”凌孤月瞥了他一眼,见他听得认真,接着道:“不知有没有传说中西王母用过的青鸾瓶?”
赵意欢道:“我爹的确喜欢收藏古董宝贝……他那珍宝阁我去过几次,不过里面堆着的东西的我却都不认得。绯衣公子说的青鸾瓶……我想想……”赵意欢盯着车篷想了会儿,摇头道,“我没印象……”
凌孤月又旁敲侧击道:“那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或者是你爹珍爱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赵意欢拍了拍脑袋,笑道:“有啊!”
凌孤月眼中一亮,听他说道:“珍宝阁中有一张凳子特别奇怪,我爹宝贝得紧。不过我看它只是比普通的长条凳宽了些,再值钱的缘故也就是它是红木做的。”
“那为何能进你家珍宝阁?”凌孤月奇道。
“大概是上面镂刻的花纹比较特别吧……”赵意欢垂下头,胖乎乎的脸上浮上红晕,“凳面上有两个光溜溜的小人搂抱着……”
凌孤月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耳尖微红,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车厢内又陷入一阵可怕的寂静。
赵意欢咬着唇偷偷看了一眼凌孤月,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怅然。
终于到了疏影楼,凌孤月跳下马车,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提前一步进了楼,暗暗惋惜又没见到这位三爷的真容,转身对赵意欢道:“赵公子,请进。”
赵意欢因为太胖,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爬下来,不经意地看,还以为他是滚下来的。
青蝉刚巧和两个姑娘出门,迎上来道:“公子回来啦,”杏眼往后一瞟,看到赵意欢的目光紧粘着凌孤月,抿嘴一笑,“赵公子又来啦,欢迎欢迎,进去上座。”
赵意欢讪笑道:“我的马跑丢了,多亏绯衣公子送我一程,不过还是得麻烦姑娘叫人到我家找我那两名小厮接我回去……”
青蝉柳腰轻摇,用手帕掩唇笑道:“好说,赵公子先到楼里坐坐吧。”说着将人往里一推。
赵意欢见凌孤月仍留在外面,看了看青蝉,见她有话要对凌孤月说,只好跟着两位姑娘先去了。
“青蝉姑娘……”
不待凌孤月说完,青蝉敛了笑,欠身道:“对不住公子,今早赵小公子来问你的去向,我便告诉了他,公子若是不悦,责罚青蝉便是……”
凌孤月心道:我责罚你做什么,若不是有林珏的吩咐,你也不会如此。抬手冲青蝉回礼道:“我没有埋怨青蝉姑娘的意思,赵公子生性单纯,与他交朋友也没什么,姑娘不必自责。”
青蝉这才抬起脸,勉强笑道:“谢公子体谅。”
凌孤月一路回房,也没有遇到赵意欢,便知道是青蝉使唤人将他叫走了。
掩上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里间的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一截明黄色布料包裹着的流光剑正安安稳稳地躺在衣物间。
凌孤月舒了一口气,将布料缓缓展开,露出流光剑纤长的剑身。
鹤影抟浮,红瞳异动。
凌孤月苦笑道:“师父,当初你将流光剑亲手交给我,是希望我用此剑传承屏川剑法,却不料……我如今连屏川也回不得,”叹了口气道,“再等等吧,弟子还有件事要弄清楚,待此事结束,弟子就回去将当年的事调查清楚……”
☆、第 13 章
云移星黯,月影朦胧,人间却是灯火通明。
若问此地何地?
此处是燕子坊,此楼是疏影楼。
凌孤月在房中坐着,实在听不惯那靡靡之音,故出门到后园散步。
后园此时并无一人,隐约能听到前楼传来的管弦之声,对比一番,倒生出一番灯火阑珊的清冷起来。
凌孤月沿小径向深处走去,不知不觉已远离了喧闹,耳边静得只能听到草中的促织与池塘里的蛙声。一路草木婆娑,枝影纵横,似水中疏影。行过花丛,抖落红药上的露水,顿觉凉意沁人。
最后坐在池塘边的美人靠上,见月色溶水,一尾尾锦鲤悠游自在,破银光,碎雪华,拨乱一池涟漪。
圈圈涟漪渐大,映着月光,将他拉回了五年前。
屏翳峰,连日大雪,皑皑白雪覆盖住连绵的山脉,一道纤长的红影伫立在雪中。
“师弟,你见到师父了吗?”凌孤月站古化松门前,看到迎面走来的沈落,笑道,“师父叫我来找他,怎么他人却不在。”
沈落摇摇头,“今天还不曾见过。”
“说好要考察我的屏川心法练到了第几层……”凌孤月掂了掂手中的流光剑,“结果一大早来也没等到他老人家。”
沈落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门上,“师父不在里面吗?”
凌孤月耸了耸肩,“里面没人,我正打算去后山找他呢。”
沈落道:“不用去了,我刚从那里回来,师父不在那里。”
凌孤月微微张口,“啊?”
沈落看着他发白的唇,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外面冷,进去等吧。”
两人相携步入房中,只见房中陈的设依旧是数十年不变的模样,墙上数张古画,临窗一长桌,靠墙两书柜,墙角一床,屋内数把椅子而已。
师父果然不在房内。
又坐着聊了些闲话,沈落问道:“师兄昨日在做什么?”
凌孤月笑道:“我叫人在落英潭凿了个冰窟窿,穿戴着斗笠蓑衣在溪边钓了一天鱼。”
沈落抿唇一笑,“师兄可有收获?”
凌孤月摇头道:“几条小银鱼,我又把它们放生了。”
沈落沉吟道:“以前落英潭遍植梅花,现在光秃秃的一片,师兄可还想……”
凌孤月打断他道:“我是极为恋旧的人,若重新种梅,开得再好也不是当年的花了,倒不如空着。”
沈落只好作罢。
两人又等了一会,凌孤月出门看了看天色,进来冲着双手哈气道:“中午了,外面又下起了雪,师父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沈落在房间里走动着,突然发现纸镇下压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目光粗略扫过两行,神色微变,“师兄……”
凌孤月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雪白的纸上,留着简单的两行字:我已离开屏川,掌门之位传给弟子沈落,勿寻。
落款是古化松。
“纸上的字迹确实是师父的……”沈落道。
“师父离开了?”凌孤月疑惑道。
他接过纸,迎着光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师父他老人家是在开玩笑吗?”
沈落皱眉不语。
反复看了几遍,凌孤月的笑意淡下来,在桌上翻了翻,却没有找到其它留书。
“师兄不必着急,”沈落扶住他的肩膀,将温暖的气息渡过去,“也许师父过一会就回来了。”
那一日,他们一直待到深夜,最后困意袭来才在雪夜里离开。
第二天,大雪未停,两人冒着风雪登上屏翳峰,又等了一整天。
第三天的时候,凌孤月道:“或许是师父下山游山玩水去了,他定是嫌屏川冬天冷,等到春天暖和了就该回来了。”
几个月后,雪融冰消,他们再次来到屏翳峰古化松的居所前。
凌孤月失望地道:“师父还回来吗?”
沈落看着他不语,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