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寻梅(32)+番外
凌孤月探头看去,沈落咬着嘴唇,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去,仿佛梦魇住了一般。
“师兄……师兄!”沈落的手在被面上胡乱抓着,突然抓住了凌孤月的手,就像是漂泊海上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根浮木。他握着凌孤月的手往脸上贴去,发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师兄……不要走……”
☆、第 17 章
凌孤月被他捉住手,只觉得他脸上冰凉一片,诧异地望着他,见他眉头深锁,似哭似笑,不禁喊道:“师弟?”
沈落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愈密,口中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凌孤月摇了摇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唤醒,“师弟?醒醒!”
沈落仍是没有摆脱梦境。
凌孤月又轻声喊道:“沈落?”
沈落眉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头顶的青纱帐,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待看到凌孤月后,整个人突然定住了,张口喃喃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凌孤月见他醒了,松了口气,莫名其妙道:“我自然没事,倒是你梦见什么了?”
沈落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凌孤月的手。那只手心里汗涔涔的,既温暖又潮湿,便替他擦了擦,声音低哑道:“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这么可怕?”
沈落盯着他的眼睛,怔怔道:“我梦到师兄被人杀了,便花了十年时间替师兄报仇……”
凌孤月笑道:“我又没在江湖上结仇,谁会要杀我?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沈落摇摇头,“江湖诸多诡计,恩怨情仇纷杂,师兄,你以后要小心。”
凌孤月见他一脸认真,敛了笑意道:“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若有人无故来犯,我也不会心软手下留情。”
沈落又道:“师兄,你知道我梦到是谁杀了你吗?”
凌孤月随口问道:“谁啊?”
沈落垂眸道:“是师父。”
凌孤月愣了一会,“师父?师父要杀我?你这梦真是古怪……”想了想,还是感到好笑,“他为什么杀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练功,他生气了?”
沈落盯着他道:“师父入魔了,他把我捆在悬崖上,我亲眼看着你被他一剑刺穿了心脏。你的血一直流,从后山流到了落英潭,染红了整条河,我却无能为力。”
凌孤月“嗯”了一声,思索着道:“如果师父真的杀了我,你该如何为我报仇?”
沈落眼中似藏着一潭古井,无波无澜,他淡淡道:“我用十年练就了屏川心法,包括师父也没达到的第十层,后来便血洗了屏川……”
凌孤月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扶住沈落的手臂,疑惑道:“师弟,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沈落见他紧张起来的样子,展眉一笑,“只是个梦,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凌孤月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真的没什么事瞒着我?”
他原以为沈落会否认,然后两人便能绕过这个话题,他也就当没事发生过。
谁知沈落只是别开目光,看着渐渐暗下来的房间沉默不语。
凌孤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落低声道:“师兄……”
凌孤月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也想说……有些事我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沈落攥着身下的被褥,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凌孤月站起身长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愿意说,我就自己去找答案……”走到桌前点亮了蜡烛,盖上灯罩,回头对着阴影里的沈落道:“不早了,我去弄点吃的来。”
沈落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目送凌孤月出了房间,攥紧的手猛地松开,低头看时,指甲已刺破手心,满手鲜血淋漓。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把手举在眼前看了看,眼见血液顺着伤口往下要滴到床单上,下意识地用嘴接住。待吮干净后,他突然又用手卡着喉咙,趴在床头满脸痛苦地呕了起来。
凌孤月心不在焉地下了楼,正碰到了迎面走来的青蝉。
青蝉见他眉头紧皱,便问道:“绯衣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凌孤月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勉强一笑,道:“没什么,家弟来看我,天色已晚,我想为他送点吃的过来。”
青蝉惊讶道:“绯衣公子的弟弟来了?他自然也是贵客,这种事公子吩咐便是,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凌孤月谢道:“有劳青蝉姑娘。”
青蝉笑道:“无事。”
正要转身离去,凌孤月喊住她:“送一人的分量即可,我还有些事,就不和他一起吃了。”
青蝉眨眨眼,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凌孤月走到后园,园中草木森森。不知是不是中秋快到了,月亮一天比一天的清寒。
“帘卷瑶台梦,鼓催关外魂。未觉曲有误,因思月中人。”凌孤月想到邱承姑当日遭受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之际遇到了杜王爷,两人便是在金陵城外的月下偶遇。
邱承姑见城头下倒着个醉汉,口中吹着一只断笛,她因心中郁闷,嫌那笛声难听,两人起了争执,还动了手。杜王爷被邱承姑打折了手臂,足不出户休养了两个月才好,正要下令全城搜捕,不巧邱承姑要到王府去借一件东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时两人一个是绿林女侠,一个是权高重臣,针锋相对,谁也没想到后来居然成为了并肩同行的挚友。
凌孤月自言自语道:“世间之事大抵如此,意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仰头看去,一轮圆月正悬天心,不禁叹道,“而我意料之外的事又是什么呢?”
“绯衣公子,”绿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声喊道,“不知公子可有时间到清雨轩一叙?楼主有事相商。”
凌孤月垂眸思索片刻,心道:反正暂时也不想回去见沈落,便答应道:“我这就过去。”
林珏似乎有意将这场戏演到底,瘫在床上显出一副倦容,面色青白,唇上鲜少血色,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乐公子,深夜打搅,实在抱歉……”林珏喘了几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只是初一将至,林某不得不将计划再重复一遍。”
凌孤月静静地看着他,“林楼主说便是。”
“听说乐公子与赵意欢走得很近……”林珏微微笑道,“不知从赵小公子那里可能打听到什么?”
凌孤月实话实说道:“赵意欢对自家珍宝阁的事知之甚少,我试探过两次,他似乎确实不知情。”
林珏点了点头,“那就只能从赵秋山身上着手了……再过几日,疏影楼新一批的姑娘就要登台献艺,到时候二楼会设成雅间,四角垂帘,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其中有一间正对着花台,便是赵秋山所在的那间。到时候公子只需装作去找赵家小公子,进去便可,其余之事,我已交代了青蝉,她服侍在赵秋山跟前,自然会引他上钩。”
凌孤月道:“见到他又如何?他会将暖烟玉交出来吗?”
林珏道:“赵秋山喜欢有人陪酒,只要那日你将他灌醉,想要问出暖烟玉的下落就不难了。”
凌孤月嗤笑道:“自古无奸不商,岂会有人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林珏亦笑道:“赔本?恐怕没人会这样认为。”
凌孤月盯着他,见他笑意不减,突然问道:“你似乎很不喜欢我。”
林珏的笑意僵在脸上,抿了抿唇,待重新挂上笑容后问道:“乐公子何出此言?”
凌孤月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戴着一副面具。”
“是吗?”林珏摇头笑道:“有时候伪装是一种不得已却十分好用的方法。”
凌孤月直视他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林珏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便低头喘了起来,等抬起头时,眼睛里已是一片通红,“你是谁?你是古化松的大弟子,也是现任屏川掌门的师兄,自幼上山拜师学武,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根骨,却从不珍惜,你知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是如何评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