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寻梅(38)+番外
赵秋山盯着他眯眼道:“绯衣公子莫不是武林中人吧?”
凌孤月摇头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赵秋山抿了一口酒,不紧不慢笑道:“我看也不像。这些年我满天下地做买卖,少不得要跟江湖上的人打交道,见到人个个面目狰狞,身上更是有数不清的伤,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哪有一个细皮嫩肉的?至于绯衣公子这般的人物……”赵秋山斜眼觑他,“赵某更是连在梦里都不曾见过。”
凌孤月咳了声道:“江湖人也不见得非要打打杀杀,一身是伤。”
赵秋山摇头,“此言差矣,商人算计的是银财,官场求的是位高权重,江湖也讲究追名逐利。绯衣公子没有见过他们厮杀,是因为他们没有把危险的一面展露出来,你若是揭开他们的面具,定会发现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满足欲望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一样。”
凌孤月道:“这么说来,天底下都是勾心斗角的人?”
赵秋山别有深意道:“人都是有欲望的,有了欲望就会勾心斗角。”
“若没有欲望呢?”
“那些寺里的秃瓢都不敢说自己完全断情绝欲,没有欲望那就不是人。”
凌孤月争辩道:“也许就是有人没有……”
赵秋山呵呵笑道:“敢问那些人,能做到一辈子不食五谷、一辈子不娶妻妾、一辈子不动如风么?”
凌孤月蹙眉道:“这……”
赵秋山抚了抚掌心,长须抖动,笑道:“只要有一点心动,那也就还是人,就会去争夺。换句话说,活着就是因为欲望。”
凌孤月扶额道:“赵老爷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
赵秋山慢悠悠地为他斟满了一杯酒,问道:“听青蝉姑娘说,绯衣公子是北方人士,我也曾去过北方,不知公子家在何处?”
凌孤月道:“不过是座小城罢了,赵老爷应该没听过。”
赵秋山举杯道:“我赵秋山还没有没听过的地方,绯衣公子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凌孤月只好与他碰杯,“在下家在黎城,可曾听说过?”
赵秋山所有所思,“黎城……”
凌孤月笑道:“小地方,赵老爷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是应该的。”
赵秋山被他笑的晃了眼,魂荡神移,不觉也痴笑起来,“找个机会我倒真要去见识见识黎城是个什么地方……能走出绯衣公子这般标致的人物。”
凌孤月皮笑肉不笑道:“赵老爷,你喝多了。”
“这才几杯……”赵秋山又满满地给两人续上,“绯衣公子,实话实说,我对你一见如故,承蒙不弃,你我不如以兄弟相称,以后往来赵府,绯衣公子就如同回自己家一样。”
凌孤月见他嘴角挂着涎笑,言语暧昧,不觉深恶痛绝,几欲拂袖离去。但想到暖烟玉还未到手,只得强忍下不适,捏着酒杯仰头灌下,道:“绯衣身份低微,不敢与赵老爷称兄道弟,若是以后赵老爷日后需要有人对饮,绯衣定不推辞。”
赵秋山见他拒绝,有些扫兴,自觉没趣地饮了一杯,抬头见凌孤月脸上已有几分泛红,又来了几分兴致,“你觉得这酒如何?”
凌孤月道:“不知为何,我竟尝不出这酒里的花香。”
赵秋山惊讶道:“是么?”低头闻了闻“我怎么觉得桂花的味道十分香浓呢?绯衣公子再尝尝?”
凌孤月以为自己味觉出了问题,饮了一杯,皱眉道:“还是没有……”
赵秋山“啊?”了一声,又倒了一杯推去,“这是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怎么会不香呢?绯衣公子再细细品品?”
凌孤月浅酌一口,口中苦辣不减,脸上也开始烧了起来,这才恍然想起方才连饮数杯,忘记将酒劲催出。正想放下酒杯提气发功,却发觉双臂软烂,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暗自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酒?”
赵秋山眉头一挑,得意道:“绯衣公子可觉得身上软绵,飘飘欲仙?”
凌孤月冷声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赵秋山哈哈笑道:“七日醉。”
凌孤月道:“不是桂花青竹酿吗?”
赵秋山看了眼桌上的两只酒壶,笑道:“哪有桂花青竹酿?不过是哄你的,从始自终你喝的都是七日醉。而且……”
“而且什么?”凌孤月突然觉得腹中烧灼,一股麻意散布四肢。
“而且我还在你的酒杯里加了一剂调料,”赵秋山抚掌笑道,“绯衣公子不必担心,这只是普通的麻药而已,不会让你受伤的……”说到此处,赵秋山仰头大笑,站起身来。
凌孤月瞪着他,冷冷道:“你会后悔的。”
赵秋山不为所动,走到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脸庞道:“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
凌孤月暗中试探着内力,约摸还要一炷香的功夫才可以化解麻药,有意拖延道:“你要做什么?”
赵秋山仰头笑道:“你知道这朝欢园是什么地方吗?”
凌孤月摇头。
“这是我与家中妻妾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赵秋山满意地旋身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园子,“你看,那边有一处亭子,我和十二在那里幽会过;那里有座假山,我和小八还有十九在那里玩乐过;哦……还有墙角的那口井,老二最喜欢看月亮,我就把她按在井上,她一边看井里的月亮,我一边……”
“别说了!”凌孤月恶心欲呕,拧眉道:“你把暖烟玉放在了何处?”
赵秋山也不恼,指了指后面的一排厢房,别有深意道:“就在那里头,绯衣公子想看玉就随我来吧。”
凌孤月自知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内力,能拖一时是一时,便点了点头。
赵秋山挂着得逞的笑意,上前欲扶住他,却被凌孤月躲开,吃惊道:“你竟然还有力气走?”
凌孤月撑着身体,冷笑道:“你若是现在将暖烟玉交出来,待会我便饶你不死。”
赵秋山有恃无恐道:“绯衣啊绯衣,疏影楼既然都放你来我这了,你还不知道你们楼主什么意思吗?呵呵,你不要小瞧我这麻药,现在你还能站着,那是因为药劲还没上来,再过一会,就算是天上炸雷,你也定是昏睡不醒。”
凌孤月暗探一番,发觉并不像他所说的药劲还没上来,反而内力正一点点地恢复,便放下心来,“先让我看看暖烟玉再说。”
赵秋山耸耸肩,走在前头,推开一扇房门,回头道:“绯衣公子,请进来吧。”
凌孤月扶着门往里看去,只见这是一间卧房,明烛高照,绣帐熏香,内室摆着一张极为宽大的床。奇怪的是四面墙壁上皆悬着尺余宽的铜镜,映着房中的烛火,显得格外奢靡。
赵秋山放慢步子走到房中的一张桌前,桌上放着一只雕花红木盒,拿起木盒对凌孤月道:“暖烟玉就在这盒子里头。”
凌孤月目光微闪,心想:还要一会才能解开麻药,须得再周旋一会……便颔首道:“打开看看。”
赵秋山料定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爽快地轻启木盒,露出了里面黑幽幽的一块石头。
凌孤月远远瞥去,一时也看不出这块黑石头有什么特殊之处。
赵秋山不怀好意道:“绯衣公子,何不走近点仔细瞧瞧呢?”
凌孤月垂眸思索了一会,便抬步往里走去,只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着力点。
赵秋山从盒子里取出那枚黑石,托着玉道:“你是不是在想这暖烟玉会不会是假的?”
凌孤月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步子,“不错……”
赵秋山面露得意之色,道:“可以说天底下只有我知道暖烟玉的这个特性了……”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噗通’一声,将玉丢了下去,“你且看。”
凌孤月定睛看去,那杯原本透明的茶水竟很快地变成了浅灰色,疑惑道:“它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