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馐(68)
吊唁完毕之后,秦远牧抱着秦大勇的遗像,在大厅等着,等有人通知他们进去领秦大勇的骨灰。
整个庭院都是带着白布条的人们,他们的脸上都是悲伤。秦远牧觉得自己也挺冷血的,秦大勇这才走了几天,他就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等着领骨灰了。
轻轻将遗像的正面反过来,秦远牧亲亲摩挲着秦大勇的笑脸。
秦大勇走的突然,只能挑了这张照片当做遗像。照片上的秦大勇笑容晴朗,从眉眼间还能看出,当年应该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儿,就和秦远牧一样。也是看了照片,秦远牧才意识到,他的父亲还很年轻啊,就这么突然走了?秦远牧又有些想哭了。
将遗像继续端在身前,秦远牧靠着围廊的石凳轻轻坐下。
他突然很想见到廉霄。这些天,秦远牧根本没有活着的感觉,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有觉得这是在做梦,他很想远远离开这里,带着廉霄钻进一间小房子,谁也不见。
或许是怕秦远牧受刺激,领骨灰的时候吴光明没有喊他,甚至连吴芳芳他都没叫,自己帮忙收了姐夫的骨灰。
殡仪馆里有专门让家属烧纸的地方,秦远牧端着遗像,吴芬芳抱着骨灰盒,一行人脚步缓慢地来到了烧纸的地方。在秦大勇对应的属相前放好骨灰盒遗像,吴芬芳和秦远牧磕了几个头。在吴光明主持完简单的仪式后,秦远牧拿出准备好的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
秦远牧突然记起,小时候在老家,他还真见过几次死人。那时亲属们围着棺材痛哭,年少不懂事的他,还因为那夸张的哭声而哈哈大笑。现在秦远牧明白了,这真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出来的事。
纸钱的灰烬在风中慢慢飞舞,火光缭绕之间,秦大勇的笑容更加灿烂,好像真的收到了那些钱一样。
最终,秦大勇的骨灰被寄存在了殡仪馆,后事算是处理完毕了。
回到重归于平静的家,秦远牧全身无力地躺在卧室。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就这么躺着,直到自己死亡的那天。
说实话,吴芬芳也想这么躺着,可家里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跟秦远牧一样这么任性。秦大勇走的突然,遗产过户和那些债务问题都需要她东奔西跑,帮秦远牧叫了外卖后,一个电话打到吴光明那里,吴芬芳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关门声落下,秦远牧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自从那天手机自动关机,秦远牧就没再管过它。他很想看看廉霄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怎么说,但又实在懒得动,所以就等到了现在,等到了他没有任何期待的时候。
秦远牧甚至悲观地想,秦大勇已经不在了,他考大学给谁看呢?
而吴芬芳出门之后,来到了和吴光明约好的茶楼。秦大勇死了一了百了,可这之后有无数的麻烦事还需要她处理,少不了还要找她这位兄弟帮忙,不过吴光明也不会介意就是了。
把事情谈论的差不多后,吴光明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虽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可总归会好转的。”
吴芬芳疲惫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光明,你帮我留意一下,最好能……帮我找个工作。”
这几年她着实当了几年阔太太,可现在负债累累,她不能不工作了。
吴光明并不知道他姐家的具体情况,还以为吴芬芳是为了找点事做,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行,你找点事让自己忙起来也好,我帮你看着点。”
☆、第三十八章
吴芬芳那边是忙前忙后起来,秦远牧倒是缩在家里几天不出门,甚至连上学的意思都没有了。他有点后悔把家里的事告诉了廉霄,他不想到学校后收到廉霄的安慰。这种事情,别人的安慰大部分情况下都没什么用,只会一次次地揭开被安慰那人的伤疤。
对于儿子开始厌学这件事,吴芬芳也是愁容满面,可家里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她也不好把秦远牧逼得太狠,只能三不五时地旁敲侧击一番。可秦远牧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油盐不进,天天就跟残废了似的躺在床上,手机也没再充电,省的收到来自学校的信息。
而廉霄最近,心情也十分低落。没人会开这种玩笑,所以秦远牧的父亲一定是去世了。这种痛苦,廉霄根本不敢去想,分手的事情犹豫来犹豫去,廉霄最终还是没跟秦远牧开口。
当然,他想开口也没有,如果他打通秦远牧的电话就能得知,这几天秦远牧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王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不明白为什么秦远牧莫名其妙就离开学校了,而且这么久都不见回来。缠着廉霄问了好久,终于从他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可王雅觉得,还不如不知道呢。失去父亲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可即使不懂,王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滋味,等秦远牧来学的时候,她这个哥该怎么安慰他呢?
秦远牧和班里大部分人关系都很淡漠,现在还是高三,除了廉霄和王雅外,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事。如果硬说有,就只剩下唐奇了。
秦远牧一个多星期没来画室,徐涛在唐奇面前就差赌咒发誓了,他真不知道秦远牧干什么去了啊!最后,无可奈何的唐奇向万皆高打听,终于得知了秦远牧家里的噩耗。
又是一天的中午,日上三竿之后秦远牧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这些天他总是在床上,连手机都没动过,打算下床去喝口水,结果站在地上的一瞬间就有些头晕眼花,大概是躺的时间太久了。
从此以后吴芬芳八成是不会再打牌了,不过在家的时间依旧很短。可能是要处理的杂事太多了吧,秦远牧这几天在家里很少能看到他母亲。
秦远牧全身懒洋洋的,慢吞吞地走到冰箱,打开后发现最后一瓶饮料在昨晚已经被他喝掉了。颓唐地关上冰箱门,秦远牧想着要不要喊个外卖点个喝的。
就在他站在冰箱旁边发呆时,大门却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秦远牧愣了片刻,一般来说吴芬芳出门是不会回来这么早的,而且她知道秦远牧几乎什么时候都在睡觉,所以一直带着钥匙。那现在敲门的,是谁呢?
秦远牧很想装作家里没人,因为他现在谁都懒得见,什么都懒得说。可这敲门声跟认死理了似的,也不急切也不出口催促,就这么不疾不徐地一直在响。秦远牧在冰箱旁边站了半天,最终没办法,迈步走向了大门。
会是谁呢?秦远牧一边想一边表情不善地打开门,结果万万没想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出了一脑门汗水的唐奇。
最近的气温忽高忽低,前几天还下了几场雨,今天又突然升温。许久没出过门的秦远牧被屋外的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看唐奇满头大汗的样子,应该是顶着阳光一路走来他家的。
唐奇晃了晃手里拿的一叠画:“不请老师进去坐坐?”
秦远牧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让唐奇进来,忍不住问道:“唐老师,您怎么突然来了?”就算廉霄现在过来,秦远牧也不奇怪,可是唐奇……秦远牧真没想到。
家里没饮料了,秦远牧只能拿水壶里剩下的热水将就,拿出杯子给唐奇倒了一杯半温的热水。
这水是昨天剩下的,若是讲究的人,一喝就知道味儿不对。不过唐奇显然不是来喝水的,看都不看杯子一眼,将那叠画放到了桌子上。秦远牧这才认出来,这是他的国庆作业,开学一大早就放到了唐奇的办公室。
“我下午还要上课,就跟你简单说了,第一幅……”唐奇拿起最上方的第一幅素描,“看样子这是你的第一张作业,至少是很用心画的,质量比后边几张要高出不少,但是画面整体上,明暗关系不明确,这一点你要多向徐涛学学……”
看到唐奇这么理所当然地坐下开始滔滔不绝,秦远牧没忍住打断了他:“唐老师,您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