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5)+番外
青春期女生的恶意深不可测，聚在一起时是永远的好姐妹，一旦走岔一步，一个不顺眼，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有一两个领头的，三四个呼应的，就能席卷成一个越来越大的团体。
就连那些追逐她喜爱她的无知男生，也会成为她名誉受损的帮凶。
漂亮，沉默，越来越恶意的谣言傍身，在这个私立中学里，顾杨终于成了供人娱乐消遣的猎物。顾杨仿佛身处河流的漩涡，每一滴水流到这里，都被这股力量控制，刻意也好，旁观也好，始作俑者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这股扭曲的力量汇在一起，每一滴水都难辞其咎。
走在路上突然洒在裤子上的一杯热水，文具盒里扭动着的青色毛毛虫，肆无忌惮的嘲笑和议论声……顾杨觉得自己是一个即将被慢慢累积起来的稻草压死的骆驼，直到她看见课桌里被人放进一张纸条。
“加油，你那么坚强，我相信你不会被打倒的。”
他拙劣的小动作被撞见而不自知，顾杨湿着半条裤腿，看了看前面他瘦小的背影，在这之前顾杨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男孩，宁浩。
隔天，宁浩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谢谢。”
后来宁浩初三就转学去了北京。顾杨疑惑过，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想要帮助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站出来。这些都随着时间被搁置在了记忆的长河里。
“我现在改名叫宁轩泽。”
“好巧啊，又在一个学校了。”顾杨想了想，把纸条放进了口袋，没有继续传下去。宁轩泽投来了疑问的目光。
“怎么不和他传啦？”颜安凑过来小声说。
“怎么，不都大学生了吗。”顾杨嗤笑，看向颜安。
“你俩……认识？”
“是啊。”
“他以前就这么帅吗？”
顾杨皱了皱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白了颜安一眼。
看来碰上老同学挺高兴嘛，小表情都这么丰富了。颜安莫名有些闷闷。
宁轩泽原本就清秀的五官长开了，再经过高中时期身高增加的加持，再也没有人能看出他曾经是混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小男孩。
下课后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互不熟悉却都不约而同地偷偷关注着后排。
“顾杨，你都没怎么变啊。”宁轩泽露出整齐的八颗牙，他自知自己过了偷偷激动的时期，表面镇定而得体地笑着。
顾杨依然淡淡的，“你倒是变化很大。”
“老校友相聚，中午一起吃个饭？”
颜安默默把头扭到一边，“……”然后听到顾杨说。
“我和朋友约好的。”
“那晚上？晚上不会也约了朋友吧？”
“那你问她，我也就这一个朋友。”顾杨随意往后一靠。
“？”颜安仓促地回头，“啊，晚上你俩约，你俩约。”
其实顾杨本能地抗拒那段不愿回忆的过去，那时有关的人和事都已经好像消失在了生命里，但宁轩泽的出现提醒了她——尽管他没有成为构成漩涡的一份子——那段时间是她生命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
“谢谢你，当年。”
宁轩泽摆摆手，“没什么可谢的，我也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只是他们都错了。”
顾杨轻笑一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甚至我还要和你道歉呢。”顾杨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第6章
宁轩泽却垂下眼，“我当时没有能力帮你什么，也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
“所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你受了那么多欺负，我却只敢给你写一个纸条。”
懦弱。
懦弱的人是我，我不敢反抗，怕一张口就迎来更大的反击。我以为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就影响不到我，我以为……
“你为什么要帮我？”顾杨心里涌起一阵风，那块地上曾经郁郁葱葱，但是现在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再大的风刮过都看不出动静。
“我……我喜欢你很久。”
顾杨其实知道答案应该是这样，总不会是把我朋友的。她想。
“喜欢？那不是很平常的么。”顾杨想起那些嘴上说着喜欢她的男生，站在初中宽阔楼道里拦住她的去路，嘻嘻哈哈地开着她的玩笑。甚至在人少的地方上手上脚的也不在少数。“你喜欢我什么？”
“我我，我不一样。我是认真的。”宁轩泽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眼看着她。这些年积攒起来的自信在顾杨面前好像不堪一击，他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瘦小的隐形男孩儿。“那时候你，你有那么多朋友的时候，你热情，对朋友慷慨大方，我也很想和你做朋友，可是我不敢，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你被他们欺负了，我看你总是一个人，我又不敢上前，怕保护不了你。但你好像……好像一直那么坚强……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这么多年了我遇见了很多其他人，可是最真实的好像还是看着你的每一个时刻，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我都喜欢。”
顾杨笑了一下，真情实意的，“宁浩……宁轩泽，是你没变。”她认真地看着宁轩泽，“那时候我们还小，可惜现在的我不是你脑海里的那个我。”
宁轩泽皱了下眉，“你……”
“我还有表演，你先回吧。”顾杨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向聚光灯下的椅子。留下宁轩泽和他面前两杯没喝完的鸡尾酒。
顾杨清冷的气质将咫尺之间的台上台下隔成了两个世界，宁轩泽没有走，就坐在台下看着这个拥有惊人美貌的女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杨，她带着刻在骨子里的自信和教养，冲他礼貌一笑。那个单纯、充满善意的笑，不夹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就那么闯进他幼小的心灵，甚至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就是喜欢。
而现在台上的她，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她仍然散发着光芒，仍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颜安回到宿舍就无所事事起来，开始胡思乱想。他俩去吃完饭会不会还要去酒吧？他俩会聊什么呢？以前认识的人发生的事？
唉……俊男靓女天生一对啊。
颜安甩甩头，像是要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她能接受我就是好事，说明她也没看上去那么冷血无情嘛。
……
“诶颜安，今天还没问你呢，你跟顾杨怎么突然那么好啦？”范晓瑜刚推门进来就带着一身鸡柳味儿扑了过来。“我刚才还听他们说看到顾杨和那个帅哥一起了，你怎么没一起@&*……”
“您吃多了吧。”颜安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就是我脑子一抽死乞白赖地粘着人家和我交朋友呗。“来自一个地方当然要彼此照顾啦互相关心啦。”
“人家吃饭关我什么事。”这一句喃喃地说出来，好像一句抱怨。
“哟，怎么感觉出醋味儿啦，你不会真看上那个帅哥了吧。”
“？”
颜安简直想一个白眼翻死这个八婆。
夜，黑得不那么彻底。
月光透过不甚遮光的窗帘，淡淡地印在顾杨脸上，凌晨一点，顾杨还睁着眼。
睡不着索性起身到厕所抽开了烟。
闭上眼，四五年前的记忆还像是昨天，那些漫天飞舞的恶意，就算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是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在了心底，断不敢忘记。但她以为她到了新的环境，就可以不受任何羁绊，变成全新的自己活着。
可是这一个又一个和过去的联系，还存在在现实的生活中。
哪怕他们从未进入过邪恶的阵营，可还是在提醒着顾杨，没有重新开始可言。
过去的她，现在的她，不是努力戒烟就可以变成两个人的。
顾杨按灭了第五根烟，终于起身漱了漱口，回到卧室，一头栽在柔软的床上。
早上醒来已经八点了。顾杨上一次拿起手机已经是一个小时前无意识地按掉了闹铃。